【2022 法國經典影展】誰的《遊戲規則》?──論法國導演尚・雷諾瓦代表作

715
2022-07-13
TAGS

編按:2022 年 6 月至 7 月,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TFAI)與法國電影資料館(La Cinémathèque française)、法國在臺協會(Bureau français de Taipei)合作,舉辦「法國經典影展」,選映 20-30 年代法國電影藝術代表作品,其中也包括多部由法國導演尚・雷諾瓦執導之重要作品。在本篇文章中,作者桑妮評論雷諾瓦代表作《遊戲規則》(The Rules of the Game,1939),綜合風格分析、對調度的細節評述,還有資料翻新的歷史觀點,帶讀者認識該部經典作品。

※※
 
按雷諾瓦(Jean Renoir)30 年代的 15 部電影(注1)索驥,雷諾瓦這時期代表性的創作常常跳不出下述四要件的排列組合:意外兇殺、調性混合(mixed tone)、以深景深(deep focus)和限制空間(limited space)展現複雜的場面調度、階級隔閡巨大的群像故事。《遊戲規則》的特出,四要件表現之優越與翻新是其一,但特殊的產製與映演狀況也應和這點:由雷諾瓦一肩扛起導編演之外,《遊戲規則》是雷諾瓦 1938 年事業巔峰之際成立的製片公司 NEF(Nouvelle Édition française)製作;公司開山,理當順勢配上他的扛鼎巨製(magnum opus),卻戲劇化地發展成雷諾瓦在片子失利後離法出走(注2)。是因為《遊戲規則》特殊的產製條件與遭遇,就算不堅持雷諾瓦 30 年代的其他產出與雷諾瓦的「人」有那麼高的統一性,《遊戲規則》似乎也強迫詮釋者在它與雷諾瓦的個人身分間建立起連繫。
 
要個別指出四要件很容易,《遊戲規則》的製作與映演狀況近年亦有新研究,甚至,要構想《遊戲規則》與雷諾瓦本人間的各式聯繫,我認為亦不困難(甚至已有些太多),困難處一直是另一個聽來有些瑣碎的問題:進一步說清楚是什麼東西將雷諾瓦的生活(他的意識形態、他的導演身分……)與這些事情統合起來。雷諾瓦 30 年代的作品中,《賤女人》(La Chienne,1931)便已齊備四要件,隨後的《十字路之夜》(Night at the Crossroads,1931)、《下流社會》(The Lower Depths,1936)、《朗吉先生的罪行》(The Crime of Monsieur Lange,1936)與《人面獸心》(La Bête Humaine,1938)亦然,但《遊戲規則》無論分別展示或組合拼排四要件的方式都比這些作品繁複,雷諾瓦的身分介入也比這些電影都更曖昧──至少,遠遠不只是「他演了個重要配角」這麼單純。


(圖/《賤女人》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讓我把這個「身分問題」留到最後,先談四要件展現的方式與它們彼此間的關係。
 
《遊戲規則》表面上是以意外兇殺為核心:一場兇殺在電影收尾前倏忽到來(注3),要求觀眾把詮釋收束到不同方向去(雖然意外兇殺本身的意義有待解讀),而兇殺的意外性是對戲劇內部的角色而言,而非是觀眾一方諸如:「怎麼會這樣?」、「我沒猜到」,的意料之外;對於觀眾一方,這場兇殺更適合被稱為合情理卻不合情調──在攝影機與雷諾瓦編排的情節面前,兇殺事件的因果,無論事件順序或心理動機一直保持透明,甚至不需再來一段「真相大白之際兇殺現場重演」,或「是我殺了他,因為……」,形成回溯理解,一切早透過大宅裡外的空間,以及人物在視覺空間中走位走出來的關係的縱深感說得透徹了。
 
兇殺事件因果的透明性來自視覺空間與人物關係,兩者相互有關。
 
人物關係的重點有二,其一是關係的規模與階級配佈。以片子後半幾段調度複雜的追逐戲做歸納,主要關係人就有八人:侯爵、侯爵情婦、侯爵夫人、飛行員、雷諾瓦本人飾演的「大家的好朋友」奧塔夫、獵場看守人、侯爵夫人的女侍(看守人之妻)、盜獵者。由一衍生出的二是,影像透過空間表徵這群人彼此現存的關係時,往往讓關係破局的瞬間寓於不變動的規範中──這或許也是片名的一個意義所在:行為究竟是循軌或越軌,實與背後不變的規則密切有關。
 
人物關係的這兩種特性,具體來說如何落實在視覺空間?一是透過不同背景中相似的事件佈局達成類比聯想,間接建立起不同性質視覺空間(大宅與獵場)間的轉喻關係;二是透過視覺上的限制/開放空間與人物的知覺限制,反映私密性/公共性。
 
先談第一種方法。電影的主要場景有二,一是大宅二是獵場;獵場分到兩場戲,分別是賓客到來當天約 6 分鐘長,隔週約 11 分鐘長的打獵戲,關係人群體各依身分在各式劃分好的獵場空間活動。眾人去的是受管理之鄉間獵場,亦即,並非文明罕至的野狩(hunting in the wild);此一受文明規則管理的活動空間內,林間、草原、窄路、人群、獸類皆成為妝點視覺空間的遮罩,而具體發生些什麼事?當然是攜伴或離群巡捕獵物,但獵場中持獵槍巡捕躲躲藏藏的動物卻也可以被擴大理解為 hunt for love/jealousy 的獵愛遊戲之雙關語和視覺轉喻。試舉幾例。賓客來訪第一日,獵場看守人奉命巡狩野兔,同時撞見盜獵者在獵場偷獵,但盜獵者卻受侯爵賞識收編入宅,開始覬覦看守人之妻;另方面,打獵戲收尾在侯爵與說好要散的情婦攤牌,兩方溫存推就被正妻自遠處用望遠鏡窺見。影像面對這些極私密的赧然愛妒,與眾人對自然世界/動物待以遊藝/濫殺對象的漠然瞟睃,竟是選擇將兩者並置,此與後半八個關係人在大宅空間中若即若離為愛為妒追趕跑跳,不光布局策略遙相呼應(攝影機都在拍人物於受限環境中追獵多種視覺遮障間竄逃的什麼,而人物同樣對所在的空間充滿漠然與誤解),事件間甚至有強烈的因果關係,而獵愛遊戲的意外,不正是「打錯獵物」──看守人錯認飛行員而用獵槍將他從遠處擊斃,因為遠遠只看得到遮住他真實身分的衣裝。
 
讓我多花點篇幅談第二種方法:門框、廊柱、樹叢,甚或只是隨興站著的賓客等等,在深景深攝影的深度空間中,另外框限出各式限制空間。


(圖/《朗吉先生的罪行》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在單一視覺空間勾畫複數平面,是雷諾瓦電影過去即有經營的老技巧(注4);如《朗吉先生的罪行》,朗吉殺死前雇主巴塔拉前的一顆鏡頭是:由巴塔拉對朗吉的愛人步步進逼的雙人鏡頭開始,攝影機不中斷上升到二樓變成由窗外拍向室內的逆向窗景,此時窗簾後的朗吉開始移動,攝影機跟著向左一路橫移,每經過一扇窗,觀眾便會窺見朗吉的身影──由移動軌跡判斷這仍是顆追蹤鏡頭,只是追蹤對象在遮障後倏忽隱現。《遊戲規則》操作各式深景深限制空間,其格新處是將場景移到客房數量龐大且內部構造繁複的鄉間豪宅,由此大玩各種私密/公共性;一個代表性的例子出現在 1 小時 10 分(注5)的一顆鏡頭,視覺空間中的每個景別皆有事件:前景的獵場看守人與侯爵正在對話,而後景右側,看守人妒恨著的盜獵男偷偷開啟通往廚房的房門躲進去,中景的女侍(看守人之妻)也趁丈夫不注意跟著追入後景門內;此時侯爵離去,飛行員移入前景追問看守人,帶走侯爵夫人的客人下落,看守人回答不知道,跟著闖向左側後景的另一個房門,房門打開卻發現飛行員尋找的兩人,正躲在畫面更深處幽會。

這顆訊息密度極高的鏡頭進一步揭示一件事,那就是,在視覺空間中勾劃層次的不光是視覺遮障物與景深深度,觀眾的理解也在作用著,尤其是理解這些元素如何和當中人物的知覺限制(limits of perception)互動。女侍跟盜獵男從中後景逃向另一道門後幽會,這會與看守人和侯爵的前景形成斷裂,不光是「人物站位是在前中後」如此單純,也同樣是因為,觀眾解讀到視覺空間中有些看守人沒察覺的事情正在發生;看守人打開房門,讓飛行員驚見他尋找的對象,這則是反過來操作的例子:飛行員因為視覺遮障消失,而意會到他找的東西在空間中。
 
由此推演下去,可發覺《遊戲規則》深景深影像中的限制空間有時是隱形的(invisible)。隱形的意思是,不仰賴視覺遮障物,但觀眾透過人物的站位以及把握畫面上人物的知覺限制,發覺不同的人物常常對自己所處空間的私密程度有截然不同的理解。人物間的各式誤會、偶遇、欺瞞、妒忌,乃至於由此而生的關係的流動感(還有當中不會流動的東西),都仰賴著人物不斷錯認和校正他們對所處空間的認識,由此落實在觀眾可視的視覺空間中。視覺空間表徵空間時,既可以刪去當中的分隔,卻也可以創造肉眼看不見的格柵。
 
由此回到最初所說的兇殺的意外性,這個意外性就是建立於此:人物因為各式知覺限制,一而再在二三地錯判他們的行動是否私密,他們行為的理由(reason)與事件真實的因果關係(causal relation)斷開了;但與此同時,這個理由與因果的斷裂只有觀眾能察覺,因為透過《遊戲規則》的視覺空間,觀眾知道的事情總是比虛構的角色多。


(圖/《遊戲規則》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我們還剩一個謎題沒回答:《遊戲規則》這些形式特色與雷諾瓦的個人身分間,充當關係樞紐的是什麼呢?在過去,影迷們對這個問題的回應方向常常是由外向內的。這往往意味著兩個解釋方向。
 
第一種解釋方向的代表,是雷諾瓦的崇拜者巴贊(André Bazin)與他在《電影筆記》(Cahiers du Cinéma)的追隨者們(注6)。他們顯然相信他的創作構築出一個整體(unity)。例如,巴贊便相信雷諾瓦的電影之所以能招喚出演員獨特的表演風格,是因為他一貫不信任預先設定好的戲劇效果,演員的臨場發揮與現場的隨機事件才是真實感的來源,而《遊戲規則》複雜的調度與人物互動,首當歸功於雷諾瓦以導演之姿佈置氣氛合宜的工作環境,讓團隊盡興參與拍攝(注7)
 
其二是回歸雷諾瓦當年的社交身分:一個支持法共的文藝人;30 年代的法國正經歷劇烈的左右派對抗,而雷諾瓦此時期與法共(PCF, The French Communist Party)領導人馬雷士索雷斯(Maurice Thorez)(注8)密切往來,甚至替法共製作過實驗性的政宣紀錄片《生活屬於我們》。這個解釋的代表之一是電影學者克里斯多福克納(Christopher Faulkner)(注9)的《雷諾瓦的社會影像》(The Social Cinema of Jean Renoir,1986)一書。福克納雖不同意巴贊將雷諾瓦的作者身分放大,卻仍論證雷諾瓦的電影有詮釋的統一性,而這樣的統一性,是電影如鏡般被現實中的政治理念波動所綁架,尤其是雷諾瓦左翼同路人視點下的法國社會狀態。在福克納理解中,《遊戲規則》應該要被看成一種社會電影(social cinema),它為人民陣線理念階段性破產後的悲觀世局發聲,而《遊戲規則》遭禁的命運更在現實中佐證這點(注10)
 
先不論兩種解釋方向誰對誰錯,之所以稱它們「由外向內」,是因為《遊戲規則》的影像與故事在這些詮釋中往往不足以向觀眾揭示「片子與雷諾瓦之間的關係」的詮釋該如何製造,或說,生產詮釋的機制更多是從影像外的東西歸納來的──就像雷諾瓦晚年在他修遮藏掩個不停的自傳中留下那句話:「它(《遊戲規則》)是一部戰爭片,但裡頭沒提到戰爭」(注11)。在福克納的例子中,福克納需要先預設因果關係,那就是電影的樣貌受到外在社會的意識形態宰制;在巴贊與《電影筆記》的例子中,巴贊需要在《遊戲規則》外預設一些作為導演身分或思想延伸的風格證據,而風格證據的整體總是引導著個案。


(圖/《遊戲規則》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到了近年,法國電影研究者帕斯卡‧梅里高(Pascal Mérigeau) 獲得鞏固爾傳記類大獎的雷諾瓦傳記(Jean Renoir: A Biography,2017)(注12)卻給出了新的可能性。
 
且看梅里高如何描述雷諾瓦與他演出的奧塔夫(Octave)間的關係:「奧塔夫,他理解所有人的情由,不管是妻子的,丈夫的,情婦的,愛人的,盜獵者的……奧塔夫,像導演一樣需要把所有人物的動機變成他的。雷諾瓦,一個分享所有人的觀點的人,不管是共黨同志的或右派朋友的;這是他在拍攝時會做的事,因為他大權在握而拍攝總是需要如此進行,而在生活中他也是如此,總是需要把事情變得雲淡風輕,幻想所有人都同意彼此,好像衝突都可以在爆發前就在咖啡館先弭平。雷諾瓦,在那 1939 年的春天,因為經歷他所經歷的,也因為歷史已到不可折返的端點,他製作《遊戲規則》時了解到生活可以變得比較簡單,假設所有人事實上沒有各自的理由,假設所有人並不平等。是在那時他開始選邊站,精確的意思是,他選擇不選任何一邊。」(注13)
 
這段話若截除原書脈絡,僅是文人受藝術家/替身關係之曖曖所感召,所以不得不做一番美文意淫。但梅里高的態度無比嚴肅。他花費前後五年整理大量史料,不光多方比對訪談記錄與雷諾瓦遺留的手稿,也查訪福克納等研究者與雷諾瓦的親友(如 2008 年才過世的雷諾瓦之子阿蘭‧雷諾瓦)與 30 年代法國政治,得到的結論是雷諾瓦的神話,尤其是新浪潮導演如楚浮、希維特承繼自雷諾瓦的「拍片即興說」,以及巴贊在著作中宣傳的雷諾瓦的「道德主義者」身分,極可能是由雷諾瓦的本色演出,與當事人的確認偏誤兩相綜合而成。梅里高研究呈現出的雷諾瓦,是在社交名利場一如奧森威爾斯(雖然大概沒那麼愛扯謊跟吹牛)和費里尼(雖然大概沒那麼自戀),不斷進行各式演出、陣營反覘和自我包裝,以求在討人喜愛與滿足表現慾間取得平衡。
 
梅里高並無貶低雷諾瓦的身段,甚至在他看來,正是雷諾瓦貫徹自我地在職場與生活、戲裡與戲外,皆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以既跟右派朋友宴飲微醺、又和左派同志稱兄道弟的表演性格,往往使得現實與虛構兩端平行陷入人人融洽、人人被接納這般「兄弟,我懂你,你的道理就是我的道理(即使我不會告訴你,在你離開房間 5 秒後,我要去找你的敵人對他說一樣的話)」的優柔幻象中,才為他的電影注入極高的詮釋彈性。
 
梅里高認為這個真實的雷諾瓦更可愛也可憫,但我們不免會帶點懷疑地補上,梅里高半諷刺地針對雷諾瓦崇拜者巴贊那句:「什麼是電影?」,回答:「雷諾瓦與他因為需要觀眾而造的自我神話就是一部巨大的電影」(注14),那最貼近雷諾瓦真實形象的電影人物,除了他本色出演的奧塔夫,考慮到雷諾瓦素有戰後法國電影國父威名,怕是杜蒙那部砲火熊熊又神經質的《天后主播法蘭西》(France,2021)中的國家雙關,一身配色藍白紅的女主播法蘭西(France)──假設法國的多愁善感,原來不是到 21 世紀才變成數字媒體自愁自殤還到處牽線請人加入的集體大幻夢,而是在 30 年代,影像剛有聲就在發生(雷諾瓦拍片宣傳過、他好友馬雷士索雷斯推上台的人民陣線不正短短兩年即成泡影)。

接納梅里高著述中的說法,則《遊戲規則》的詮釋圖像會變得如何?我們面對的會是導演樂於以影像實踐不為外人知的自我指涉。當事人過於精擅偽裝,又因緣際會於二戰後電影史上重要的幾個時刻形象完好地踱入踱出,最後他的道德與藝術神話,淹沒了他在一部可能的私電影(《遊戲規則》)中真實曝露的自我。


(圖/《遊戲規則》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這讓奧塔夫(雷諾瓦)在《遊戲規則》中的那句經典台詞與因應的行動霎時寒傖起來:「生活最糟的事便是每個人都有他的理由。」(The awful thing about life is this: everybody has their reasons)──表面上的群像劇,是否奧塔夫(雷諾瓦)以牽動情節的因果排序成了陰鬱的裏主角?(我是導演,但若我脾氣軟爛、身段極低,盡力同理所有夥伴優先,甚至當個牽線紅娘,我還是不是創作者?)就此回想那場仿費加洛婚禮的錯認,它是透過割裂理由與原因(reason and cause)完成的錯置遊戲:獵場看守人的妒意(他的「理由」)投射到錯的人身上(理由與原因間的斷裂);奧塔夫面對飛行員的請求再度丟掉奧塔夫自己的理由(他對美好愛情的奢望),卻在事件因果上將飛行員送去溫室被獵場看守人開槍打死,也就是,奧塔夫放棄理由是飛行員死亡的原因(cause of death);若果雷諾瓦真是演出與表徵他自己,這作為他對自身導演工作的辯證──一方面堅持反映自然世界的因果秩序,二來得把所有動機交還給虛構人物來讓他們無論立場如何分歧、遭遇如何悽慘,都顯得可被同情──精準中難免還包藏了職人良心不安時會說的虛軟辯言:「我的職責就是懂你和把你丟進真實秩序的叢林,所以,我懂你,但抱歉,就算你要死了,我也幫不了你(即使我是你意外身亡的原因)。」
 
《遊戲規則》名聲鑄成多年後,愛拍群像戲的勞勃阿特曼晚年與英國編劇朱利安費羅斯合作完成《迷霧莊園》(Gosford Park,2001)。對於雷諾瓦迷,《迷霧莊園》從劇本到鏡頭設計,十足十是阿特曼與費羅斯竭誠再想像一次《遊戲規則》,但費羅斯的英國階級宇宙畢竟是不一樣的世界。費羅斯的世界,階級之森嚴是容不下一個雷諾瓦/奧塔夫式的人物的──一個叫亨利的演員(來自雷諾瓦 30 年代始終想去的美國)偽裝成下層的貼身男僕(valet),為行使他的「職業田調」既與僕役共事,又在夜裡去當大宅女主的小鮮肉,但他的演員身分一被揭破,上人下人對於「站不穩立場」的亨利的鄙恨,還更勝於主奴相敵。
 
阿特曼或費羅斯八成不知道梅里高從《遊戲規則》與雷諾瓦身上爬梳出的歷史,但無礙於這事後補正出的互文如此無奈又好笑。

封面照片:《遊戲規則》劇照,國家電影及視聽文化中心提供

桑妮

我喜歡電影。聯絡信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