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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瑞士真實影展紀實
步出Nyon火車站後,立即就被瑞士「真實影展」廣告看板上的鮮紅色所吸引,隨後慢慢往小鎮走去,沿途都可看見影展的宣傳物件,上面也都包覆著大塊的紅色,很難令人忽略。綜觀下來,影展的整體色調都以深紅為主,文字訊息再以白色或黑色書寫,影展工作人員也都以紅黑為主來穿搭服裝,主色調十分搶眼。
當進入影展會場(Village du Réel)時,地面四處鋪蓋了紅毯,整個區域建物也都披上紅衣。在建物的外形上,今年的真實影展特別偏愛方塊狀、立體的造型,其中由以報到處最能展現此項特色,它利用了貨櫃屋簡單堅固的特性, 將幾個貨櫃交疊組成,貨櫃屋也無意外地塗上了紅色的油漆,巨大方盒仿彿蘊藏巨大的能量,貨櫃牆面的褶折,則賦予了輕盈流動的印象,在四周皆無高樓的遮蔽下,這樣的暗紅建築顯得格外醒目,聳立於天際, 如雕塑品般,存在感強烈,仿彿龕入湛藍的天空。
這個貨櫃屋所在的區塊名為「Village du Réel」,意指「真實村落」,是今年才搭建出來的空間,這一區包含著酒吧 、餐廳、 露天咖啡座、外帶區等交誼空間,夜晚不時舉辦音樂會,一直是影展最富活力的地方,各式會面、交談、相遇都在這邊發生。
瑞士小鎮的「真實視野」
瑞士「真實影展」遠在1969年即成立,每年四月於瑞士日內瓦湖畔(Lac de Léman)小鎮Nyon舉辦。這個小鎮人口約20,000人,緊鄰著瑞士第二大城日內瓦。兩地相距約25公里,大約是搭乘15分鐘的火車車程。時至今日,真實影展已持續舉行了45年之久。原本僅為地方上的電影社團活動,後來轉型為影展活動。當初的影展名稱為「Nyon國際紀錄片影展」(Nyon International Documentary Film Festival),而後來廣為人知的名號「Visions du Réel」,則是於 1995 年才換上的名稱。
真實影展在創立初期,策展的政治動機十足強烈。因為創辦者相信,紀錄片擁有改變社會的力量。因此,影展的初衷不僅在於推廣瑞士電影,更積極協助放映來自遭鐵幕箝制國家的影片,讓世人瞭解鐵幕內的真實世界。
從小鎮電影社團到世界紀錄片重鎮
策展方向隨歐洲歷史脈動演變
真實影展的發展,與歐洲的歷史演變息息相關。隨著1989年柏林圍牆的倒塌,與1991年蘇聯解體,現實世界的變化也反映在歐陸紀錄片的創作上。紀錄片影像的創作由本來圍繞政治以及意識形態的主題,轉向反映生活現狀、關照人的處境、處理較為私密的主題。來到這樣的歷史時局,影展的轉型似乎無法避免。若要帶領Nyon影展面對全新的世局,以及掌握紀錄片創作的新潮流,自然需一位新的掌舵者來接手這艱困任務。1995年,一位日內瓦影評人Jean Perret 接下策展人一職,憑藉著卓越的領導能力與過人的美學視野,他為當時已歷經27個年頭的影展,重新注入鮮活的朝氣。
Jean Perret 甫上任,即重新將影展命名為「Visions du Réel」,其中Visions字尾複數形的「s」,有著象徵「真實的多重視野」的意義。藉由這新的名稱,這個影展向全世界揭示:他們對所有以真實為材的影像敞開大門,擁抱以各種觀點凝視現實的電影作品,也帶有向壟斷真實詮釋權的傳統紀錄片美學告別的意圖。在 Perret 任內的十六年,「真實影展」便以這個新名字一躍而升,成為世界級的重要影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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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真實影展主場館。 下左:前任策展人 Jean Perret 為小鎮影展開拓新視野,搖身成為紀錄片重鎮。 下右:現任策展人 Luciano Barisone 接下重擔,試圖吸引更多新觀眾。 |
新策展人帶影展邁入45載
以愛之名帶來新活力
2014年,瑞士真實影展歷史已邁入45年,也是更名後的第二十届。三年前,策展人也由Jean Perret,換成義大利籍的策展人Luciano Barisone。這位義大利策展人在接下重擔後,除了需維護影展獨特的風格與地位外,勢必也須思考如何為這45年歷史的影展注入新意。
「擁抱大眾」似乎是策展人Luciano Barisone 的影展策略,我們可隱約由新的節目設計,與影展主題中,看見這個跡象。
今年影展總共放映了170多部電影。其中共有116部不分長度的影片參與競賽,59部片入選觀摩單元,同時,片單裡共有116部首映作品。今年,選片小組花費一整年在世界各地挑選影片,在3500多部影片中選出最終的片單。在觀賞了大部份影片後他們發現,許多導演在各自關照的現實引領之下,皆不約而同地將攝影機指向一個主題––「愛」。
開幕片與閉幕片的安排,更是標示了這個主題。影展在這邊選擇了兩部探討愛情的作品,開幕片《Love & Engineering》,有著愛情與科學的對話,並以詼諧幽默的角度來探討工程師的愛情生活。閉幕片《A Mile End Tale》則是關於一個面臨分手抉擇的男孩,自他的故事出發,對愛情提出疑問,觀眾則跟隨他的腳步,在黑夜的城市中漫游,邂逅陌生人,相互分享對於愛的想法。今年,「愛」這個人類恆古不變的命題,似乎讓真實影展顯得更平易近人。
新單元盼吸引新觀眾
今年初見成效
影展單元「Grand Angle」是今年增設的節目,匯集了在世界各大知名影展贏得好評的佳作。從片單看來,單元策劃的動機,應該是降低人們參與的門檻,吸引更多人前來,使每個人都能在此找到各自的紀錄片。這些作品都有著很好的說故事技巧,很容易就可以進入,開閉幕片都劃分在此單元,除此之外,荷蘭、比利時合拍的Ne Me Quitte Pas,這部征服阿姆斯特丹紀錄片影展觀眾的幽默搞笑的紀錄片也在其中。
片單中有部西班牙片《The Creator of the Jungle》,是部令人嘆為觀止的奇片。影片紀錄一位名為 Garrell的西班牙男子,一直夢想著成為森林泰山,回歸遠始生活。他選擇在一條公路旁的山區,打造屬於自己的叢林王國,並利用木頭與樹枝,搭建出驚人的迷宮、樹屋、隧道,還運來許多動物扮演這個王國的子民,但由於官方認定這些建築有危險,勒令他拆除,而他也絲毫沒有抗拒,隨即親手毀滅自己一手打造出的王國。但是,對原始生活的渴求讓他在隨後不久,又再次原地重建,蓋好後,卻又還是脫離不了拆除的命運。就在45年之間,他不斷重複這蓋了又拆、拆了又蓋的循環,但卻從未顯露疲態,反而樂在其中。有位美國藝術史學者看見了他後來打造的作品後,驚為天人,認定這是世上重要的原生藝術。透過攝影機,我們見證一個生命悠遊於再真實也不過的想像世界。
圖:紀錄片《The Creator of the Jungle》帶我們看到一個生命在自然中找到自己的想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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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掌握時下議題,也是本屆影展側重的選片方向。今年影展特別策劃一個單元聚焦於突尼西亞。共邀請了15部影片一同見證這唯一革命成功的阿拉伯國家。革命雖成功,但混亂接踵而來,整個社會還在追尋尚未可見的安定,而這樣不安穩的狀態,在社會各個層面隨處可見,包含電影。片單裡有部風格獨特的三分鐘短片〈The Wall Would Ask You: Are You Ok?〉在片中,導演利用攝影機記錄了一道塗鴉牆,這道牆在革命期間化身為社會的意識,需多塗鴉藝術家利用這道牆表達自己的聲音以及對於社會、國家的看法,各式言論紛陳,塗上、抹去、交疊,影片不僅展示了革命的進程,也凸顯出它本質上的複雜性。 特殊的題材與形式相遇,不論你是喜歡塗鴉藝術、創意影像以及關注革命議題的人,都可在此片找到樂趣。
圖:《I am Femen》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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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這種議題式的影片,還有《I am Femen》這部紀錄烏克蘭一個經常進行裸體抗議的女子人權團體的作品。此片也獲得瑞士最佳革新影片。這些降低參與影展門檻的方式,似乎在今年開始有效地反應在觀影人次上,今年來訪人數為歷年之最,共約33,000觀影人次,相較2013年,增加了17%。
新增獎項吸引更多國際紀錄片專業人士
影展盼成交流重鎮
除了觀眾的參與,作為一個世界級的紀錄片交流平台,真實影展在今年接待了來自51個不同國家的電影人士,1000位專業人士,影展也企圖提升專業人士的參與和交流。
在Luciano Barisone上任後,他將國際競賽分成長片、中片、短片三個類別,其他還有「瑞士最佳影片」、「最佳新人導演獎」、「Etat d’Esprit獎」、「第一部影片」、「跨宗教獎」、「國際最佳新進影片」、「瑞士最佳創新影片」、「瑞士最佳製作影片」等獎項,總奬金高達120,000瑞士法郎(約4百多萬新台幣)。影展似乎想要藉由獎項增加、獎金的提高,來刺激影人的參與以及影展的話題性。
長片大獎得主關注墨西哥咖啡農村
這次國際競賽的長片大獎,由墨西哥紀錄片《Coffee》,摘下桂冠。故事發生在南美洲的熱帶雨林,在墨西哥Cuetzalan的一處村落中,Jorge是唯一在當地大學就讀法律系的原著民,他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律師來服務自己的家鄉。他的16歲妹妹懷孕了,正猶豫著是否要輟學獨自撫養小孩。這個村落的居民都以清洗與烘烤咖啡豆為業,身為原住民,他們長期遭受歧視。攝影機默默穿梭在人們周遭,傾聽他們日常生活的種種憂煩。導演Hatuey Viveros Lavielle為片中家庭的舊識,在他們的高度信任下,導演用一種親近的角度,慢慢剝開事物的表象,捕捉那溢散的人生況味。評審在得獎理由寫下:「這部影片深入當地原住民家庭的核心,展示了在傳統與解放、離散與回返之間的糾結,那極具耐心的凝視令人動容。」
瑞士導演 Dindo 受頒大師獎
除了競賽奬項外,主辦單位又增設「真實大師」獎,頒予生涯有著傑出貢獻的紀錄片工作者。今年獲頒者為瑞士紀錄片導演 Richard Dindo。Dindo 生涯的紀錄片創作高達 34 部,他經常於閱讀中獲得創作靈感,習慣透過閱讀與主角相遇,然後藉由影像再現、揭示那隱遁於文字外的真實。 在 Dindo 所有的作品中,便有13部紀錄片便是由文學或是傳記作品出發,透過虛構、文學的世界,拓展紀錄片中真實的疆域,並持續地探索與辯證影像與語言間的關係。他特別獨鍾傳記題材,企圖精煉影像傳記的書寫,本次影展選了其中5部傳記影片向他致敬。其中三部作品分別關於十九世紀法國詩人韓波、切.格瓦拉與詩人惹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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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左:《Coffee》劇照,本片獲得影展長片大獎;
上右:本屆大師獎得主,瑞士紀錄片導演Richard Dindo; 下圖:真實影展競賽頒獎典禮現場。 |
歷年創作者攜手捕捉「未來的足跡」
除了在節目的安排上與競賽制度的調整來吸引更多專業人士的參與,影展也試圖和曾經參與影展的影人保有更積極的合作。今年特別召集過去曾參與影展的影人,一同執行名為「Trace du Futur」(未來的足跡)微紀錄片計劃。影片作者各自尋找 、詮釋關於未來的真實, 這些作品像是某種臆測、預言,拓展了紀錄片的疆界。一般以紀錄精神為主的作品,時間軸都是朝向著過去,這些名為「未來足跡」的的影像,倒是重新玩味我們對於影像、記憶、時間的既有想像。這些影片題材多樣,呈現的的風格不一––溫柔、神秘、不安、詼諧。每段影片時間長約三分鐘,普遍於影展國際競賽長片放映前播放。
被忽略的亞洲
但攤開影展片單,可以發現今年的亞洲片比例偏低,而其中入選影片較多都是西亞與中東地區的作品,鮮少見到遠東的作品,總數甚至不到五部。這樣的選片品味,突顯影展還是回到歐洲本位的角度,傾向關注東歐、阿拉伯世界、以及中南美洲地區。如果回到策展人對影展的定位思考,此次的競賽獎項,拉丁美洲國家贏得六個獎項、中東國家兩個、東歐國家三個獎項、瑞士贏得四座獎項。某種程度也突顯出策展人在背後對影展地位重新部署的思維,似乎側重於拓展東歐、拉丁美洲、南歐的影響力。
大師工作坊
「大師工作坊」一向是影展展現其美學視野的單元。這次真實影展的工作坊邀請兩位傑出影人前來分享創作心得,一位是來自美國的紀錄片導演Ross McElwee,另一位則是比利時導演Pierre-Yves Vandeweerd。
Ross McElwee出生於1947年的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畢業於伯朗大學,並於麻省理工學院取得電影製作的碩士學位。他的作品全都以其家鄉所在地––美國南方––為背景拍攝而成。最受讚譽的作品為《Sherman’s March》。今年影展主視覺即是自此片擷取的影像。主要作品有《Charleen》(1978)、《Sherman’s March》(1986)、《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Wall》(1990)、《Time Indefinite》(1993)、《Six O’clock News》(1996)、《Bight Leaves》(2003)、《In Paraguay》(2008)、《Photographic Memory》(2012)……等等。
McElwee的作品皆為自傳紀錄片,慣於從自身生命出發,喜愛手持著攝影機紀錄自己的生活。身處好萊塢大本營的美國,電影對他的影響似乎遠不及文學。他的創作承襲較多的美國現代文學傳統,將攝影機後方的「我」投入影片故事中,對說故事的自己有高度的自覺,不將攝影機與自己變成客觀的旁觀者,攝影機是拍攝者眼睛的延伸,藉由它記錄自己與當下世界的關係,然後利用剪接、旁白來對景框裡的影像進行提問、思考、表達,雖作品都是關乎個人,但卻不侷限於個人,往往觸及更大的社會、國族甚至存在性的命題。
另一位則是比利時導演Pierre-Yves Vandeweerd,1969年出生於比利時東部城市Liège,大學研讀新聞學、人類學以及非洲文明。其作品大都以非洲撒哈拉沙漠地區為背景,關注非洲地去的發展,曾於2004年至2008年間,每年在塞內加爾舉辦紀錄片工作坊,培養該國年輕紀錄片工作者。共有七部紀錄片作品:《Nemadis, des années sans nouvelles》(2000)、《Racine Lointaines》(2002)、《Closed District》(2004)、《Le Cercle des Noyés》(2007)、《Les Dormants》(2009)、《Territoire Perdu》(2011)、《Les Tourmentes》(2014)。其中《Les Tourmentes》也贏得今年國際長片競賽的「特別獎」。
不同於McElwee都以自己與家鄉為創作題材,Vandeweerd的作品幾乎都在他方的荒野拍攝而成,經年在廣大的疆域間不斷移動,自非洲撒哈拉到法國Lozère山區,在這些地方有著人因生活不得不常年在荒漠流浪們,也有些人是因歷史因素而遭到放逐。他前幾部作品背景為西撒哈拉地區還有蘇丹相繼發生的戰亂,然而這些現實並非其影像關注之處,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在這些現實之下所發生的事、所關係到的人,他試圖以攝影機捕捉那遭大漠掩蓋的真實---人的處境,那同時俱有堅強與脆弱的矛盾的詩意存在,在無垠的大地、無盡的空無中,生命的消逝成了見證時間存在的唯一憑藉,因此,他的影像始終縈繞在那介於生死邊緣的存在。在他眼中,在這個遭到理性、邏輯宰制的世界中,唯有藉由詩的力量才能逃脫,而他用電影寫詩,利用充滿高度實驗性的影像與聲音,去抵抗荒漠世界的無常,招喚幽靈,呈現那不可見的想像力量。
整合數位線上科技
創造「觀眾-創作者-業界」多贏交流平台
數位工具的運用是這次影展特色之一。在每個人的影展通行證上,都有一組QR Code,一般購買通行證的參予者都能獲得一組帳號密碼,可於看片前一天用這組帳密在網路上預約觀影場次,不需辛苦地在購票處排隊劃位。而放映廳入口的驗票人員都會手持IPOD,進場前,工作人員只要對著通行證上的QR Code掃過,即可進場。同時,每個影廳也都有安裝WIFI,只要有行動裝置都可隨時上網選片劃位,這為影展這種可能大量看片購票的活動增添很多便利。
這種數位科技的運用也減少了印刷品的數量。很多影展都會在影展期間製作日報,以每日影展的大小活動盛況的報導,來與影展與參與者溝通。真實影展現場看不到這樣的刊物,但不代表這些資訊不存在。影展利用各種社群平台來傳達更立即的報導與互動,所有的資訊都迅速在臉書、推特、Instagram發佈,藉由現場的無線網路與行動裝置,無時無刻都能掌握剛發生或正在發生的活動,也可馬上回覆或提問。
除了現場即時訊息,在影展場地還有Media LIbrary 看片室,提供約30個座位供專業人士選片使用。影片資料庫全面雲端化,隨選即播,大約有400部影片在這個看片系統內,除了今年影展各單元的作品外,也包含了選片小組特別遴選進的影片,全都是在近兩年完成的作品。這個系統除了可讓專業人士快速瀏覽有興趣的影片外,系統也提供了詳細的影片資料,有興趣的話,可立即取得相關聯繫資訊且立即於該平台發信,但這個系統比想像中更積極地進行媒合的工作,只要有人在此系統瀏覽某部影片,該部影片的導演或發行商就會收到訊息,並藉此主動向觀看者自我推薦。系統每天也都會將該天所看過影片資訊發電郵到你信箱供參考,非常便利。
「真實之村」餐廳有面由LED燈搭建起來的大面電視牆,不斷輪播各種影片。不論在白天或夜晚,這面牆都不停展示影像,看起來也都很清晰。這座LED墻就搭在餐廳正門,每當你要走進餐廳就仿佛要走進影像世界般,有種超現實的錯覺。這種利用科技來增添現場氛圍或氣勢,相當令人印象深刻。而台灣,這個生產數位工具與LED燈的大國,如果能加強資源整合,也許可在這樣的藝文活動中展示自身的厚實的產業實力,也有助於藝文活動的的想像力與創意的運用。
影像隨處發生 記錄無所不在
作為影展,展示影像為其主要功能,大部份都是由影廳放映錄製好的影片,而影展本身,這個「活動」,也在當下不斷衍生記憶。影展團隊有極強的紀錄意識,不斷的以拍立得、數位相機、攝影機、各種機器捕捉流逝中的時間,以及正在發生的現實。並於當天、隔天、或短時間內,便立即將影像張貼於牆,播放於個空間的顯示螢幕、上傳到社群網站。參與者不需等待回家後才經由自己或朋友手中的相機來回憶這經歷,而是在當下及透過媒介化、景框化的影像來記憶、回憶、思考。這種當下、即刻性,正反映出當代世界所處的不同意識空間,時空感的改變,影響了人類記憶的方式、自我的認知、與世界的關係。其中最有趣的,是一台像是拍大頭貼的機器,擺設於影展主場地戶外。你想的話,可彎身鑽入其內,按下按鈕,即可紀錄片刻的自己,片段的生命,說出自己對真實的看法。紀錄隨處發生,任意發生,參與影展的人不再僅是被動地旁觀他者的記憶,也可製造並觀看屬於自己的影展時光。這相當程度表示出,真實影展渴望與參與者一起編織更為緊密的記憶,記錄更完整的、 流動的、異質性更高的生命經驗,或歷史。
新舊兼容的影展
圖:今年影展海報主視覺截取自紀錄片大師 Ross 的作品《Sherman’s marc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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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今年的獎座也由瑞士藝術家 Bernard Bavaud 參照 Nyon 的古城徽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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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與延續性的精神與內容兼容,一向是真實影展努力的方向,而這個追求也可在一些影展的細節中看出端倪。大部份影展在每年新一屆的影展起跑時,都會推出主視覺來強調某種特有的概念或精神,而這些主視覺的意象則會運用在大大小小的文刊物品上,供觀者辨識也進行溝通,同時傳達訊息。這樣的視覺設計,在當代的影展工作中,實屬重要一環。以真實影展來講,每年也都會推出新的主視覺來呈現該年影展的特色。他們的傳統,即是使用每年工作坊大師影人作品中某個片段作為設計素材。今年就是擷取美國紀錄片大師Ross 的作品《Sherman’s march》來作為影展意象,三個小孩於室內戴著奇怪的眼鏡看著畫面之外,影像也被醞染成紅色,與影展主色調一致,此種將素材自原本的脈絡中取出,放在新的框架裡,產生了新意,又像是為了今年的重點節目埋下了線索,增加懸疑。
今年新奬座的設計,也在新意與延續的概念上下足功夫。這一屆的真實影展重新設計了奬座,為了與過去歷史連結,特意選用古羅馬時期的硬幣作為獎座設計基礎。硬幣上魚的圖案即是Nyon在羅馬時期的代表徽章,獎座是由瑞士藝術家Bernard Bavaud所設計。
影展與小鎮的關係
影展開幕當天,一位官員致詞提到:在大城市中,影展往往顯得渺小,但在Nyon小鎮中,影展卻顯得巨大,這句話相當令人莞爾,但真是如此。由於小鎮腹地不大,影展活動場地都相距不遠,除了開閉幕會館需步行20分鐘才能抵達外,其他放映廳僅5到10分的步行距離。也因此,在參與影展的同時,也很容易藉此認識這個美麗的湖邊小鎮。今年影展為了讓這樣的關係能夠緊密,更舉辦了櫥窗擺設比賽,透過這個競賽,使得當地居民更有參與感。今年一共有50多家商店一同參與, 許多別具巧思的櫥窗擺設除了為影展加分,更可吸引人們駐足觀看,說不定還能促進小鎮經濟。
法語世界為主的影展
雖號稱國際影展,但親臨現場後才發覺,法語才是真實影展最主要的語言。也許,我們對於英文作為國際語言的理解在此需要調整。以歐陸來講,法文與德文也許稍佔優勢,但從實際面來看,在一個參與者大部份來自法語文化圈的影展,英文的必需性自然不高,儘管如此,影展在英語資訊或甚至德語資訊都相當完備,大部份非法語國家的來賓還是能掌握活動的資訊。只是,影展活動的各式講演與座談,時常以法語進行,一旦不懂法語,難以真正深入參與活動。
影展的藝術 即是生活的藝術
相較於台灣的影展常見的搶票、劃位、趕場的焦慮感,位於小鎮的真實影展倒顯的緩慢、悠閒、放鬆。
在這裡,經歷漫長的四十五年,影展早已是當地生活中的一部分,如同固定舉行的慶典一般的存在。 節慶氣氛中,大家好像都帶著一份閒情進出影廳,相約、相遇,談話中交織著各種嚴肅輕快與善意的敏捷應對,一支菸、一杯酒、一杯咖啡,無所不談,寫寫意意,幽默自然。加上小鎮、影展與周遭地景的高度融合,看完電影後走出戲院後,可輕易在不同空間中悠游,也許選擇留在會場的露天咖啡座或是在某個台階坐下、也許在小鎮街上閑晃、或者漫步到鄰近的湖畔,在不同的空間、不同的風景中穿梭。
小鎮民宿之行 遇見超資深影迷
由於影展期間,小鎮住宿一位難求,因此筆者大半時間都住在日內瓦,每天早上花上15分鐘搭火車到影展小鎮。但其中有三天運氣還算不錯,訂到了小鎮旁的民宿,民宿主人同時也經營著農場,偌大的農場,美麗遼闊。牛、羊、馬各種牲畜在牧場中自適的或站或臥,每天都覺得自己有如走入一幅永恆的油畫。
而早上,我們都會在餐桌上和民宿客人一同用餐,由於這機緣巧合,我們遇見了一對來自瑞士德語區的老夫婦,以及來自法國史特拉斯堡的一對影人,他們也都是因為影展而下榻。其中那位老伯伯居然已經連續45年參與影展活動了,換句話說,他自影展第一年開始,年年都從德語區前來,從無錯過影展。眾人得知後,都佩服他老人家對影展的忠誠與熱情,還開玩笑說他是不是就是地下策展人。他每天都會在餐桌上與大家分享觀影心得,也時常和那對法國人抬槓,捍衛自己喜愛的影片。而這位老先生也聊到這幾年影展換了策展人後,片單整體素質似乎有滑落的現象。他覺得之前的真實影展,片單內容看似紛雜不一,卻往往能夠迎來許多生猛、顛覆性高、能撞擊觀眾的作品。這幾年的改變,鮮少遇見能挑戰自己世界觀的電影,他毋寧是感到失望的。來自法國史堡的先生為影展選片而來,也已經參加好幾次真實影展,他倒是覺得影展的片單變的較為一致、連貫,整體性強,他覺得不差。
想到真實影展能夠擁有像老伯伯如此忠誠的影迷,是何等幸運的事。在他身上,我們看見影展的過去、現在,他的生命不僅是影展的一部分,也是影展的活歷史。一件事情堅持了45年之久,這是何等毅力與熱情才能達到的成就,不論是影展本身或是影迷的熱情,這份堅持,都值得為他們鼓掌,這種講究時間、積累,不就是紀錄片的精神?
或許當下還無法斷言影展這些新的改變是負面或正面,以真實影展四十五年的歷史來看,策展人接手時間還算短暫,這些改變也許都可看做影展自身的思辨過程,也許幾年後再回頭看才能精確判斷。但從真實影展漫長的發展中,我們可瞭解到假使影展是個生命體,必然無法脫離現實而存在,必須勇於爬梳自身與所處時空間的關係,對於真實或者活動本身,必須進行各種哲學性的提問,而在此前提下,選擇自己的道路,勇敢的前行,每一個抉擇、每一步向前都將蘊藏未來變化的可能,過程中我們需要記憶、需要看、需要多重的視野,並期待與真實的相遇。
(作者為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國際聯絡人,「2014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將於10月9日 -10月19日,在台北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