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致敬台語片時代
《阿嬤的夢中情人》導演訪談
《阿嬤的夢中情人》,透過一個失憶的故事重拾被遺忘的台語黃金年代。導演北村豐晴與蕭力修,從由國家電影資料館製作的《台語電影五十年》短片中,看到五、六?年代台語電影以及產業散發的活力與狂想,並在拜訪當年台語電影工作者後,從他們滔滔不絕的言談以及發亮的眼神中,感受到這段被遺忘的時光是如何的歡樂且令人難以忘懷,於是選擇轉化台語電影常見的有趣橋段,讓其成為喜劇cue點的同時,亦作為過去回憶的載體,更提醒觀眾,台語電影不只有悲情,其天馬行空的創意,展示了當代台語電影工作者對電影此新興媒體的高度熱情、期待,與好奇的實驗精神。
此訪談主要由台北市電影委員會與放映週報共同採訪,以下為訪問的總整理。
為什麼對台語電影這個題材有興趣?
蕭力修(以下簡稱蕭):一開始製片人想找人做喜劇電影,腳本是講一個失憶的阿嬤,忘記她老公的故事。談到喜劇的部分,他們提到五、六?年代這個時代背景。去國家電影資料館找資料的時候,發現那個年代是娛樂活動發展的開始,有一群人開始拍台語電影。看過相關文獻與舊的資料片後,發現裡面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我們那時的想法是,他們過去的回憶是多麼的可愛、多歡樂,才在這段回憶消失後,使他們會產生很深的懷念。於是就決定結合五?年代背景與原先的腳本,來講一個喜劇故事。
聽說兩位有去拜訪蔡揚名導演,詢問他們對台語片時代的回憶?
蕭:我們收集資料的過程有找蔡揚名導演、林贊庭老師聊天,他們是那個時代的電影工作者。從他們的談話,可以感覺到他們對那個年代非常懷念,一直講不停,
從眼睛裡可以看到他們對那個時代充滿懷念的情感,深刻感覺到那對他們而言是段很有夢想、忘不掉的時光。於是就想重現台語片時代,抓住當時他們拍片的時代精神。在拍攝這部片前,我們對那個時代也沒那麼了解,很多東西是在前製過程才開始浮現。希望觀眾進戲院的時候也可以感受到當時那種活潑快樂、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一種精神。
北村:跟蔡揚名導演聊天之後,我認為這部片一定不能只是喜劇。喜劇的部份,台語片和其時代背景提供很多很有趣的點子,台語電影剛開始發展的時候,電影人自己發明器材與各種創意,拍出像是《大俠梅花鹿》等作品,實在有太多有趣的梗,我們想都想不到。當蔡導演說他一個星期前、甚至是昨天的事情可能很快就忘光了,卻還記得40年前拍片的事,而且他講的時候,眼眶含著淚,我也很感動,感受到那個時代台灣人的精神。
他很重視那個時代,那時候我決定不該只是喜劇片,這部片一定要感動到大家,笑中帶淚。想像到那個時代多麼有魅力,我們也越來越喜歡那個年代,這次拍攝過程也是比較喜歡那個年代的戲,覺得很有感覺。現代戲的時候覺得,嗯,也是OK啦,但是還是很喜歡那段1960年代的故事。
台語片,或是台語片時代,給予導演什麼視覺上的靈感?
蕭:一開始我們就年代的部份討論很多,要用什麼顏色、風格,甚至討論到拍攝那個年代,美術陳設上是要用舊的還是新的物品。後來我找了一些美軍當時留下來的照片,發現其實那裡面的顏色,其實還蠻粉彩的,而且很時髦。於是後來決定,舊的年代裡出現的東西,質感上完全不要仿舊,只有造型、pattern和舊的東西相同,我們就是要把那部分的影像呈現為當時、現下的模樣。演員的演出也是盡量不要調整成以前的表演方法。此外,我們很想呈現黑白電影放在大螢幕上,聲音、影像的方面就特別作成小時候在戲院看過和聽到的東西,例如,比較破的音響、聲帶效果。我自己喜歡的美術風格是類似「忍者」,藏起來、看不到,北村是比較喜歡衝突性大的東西。我們拍攝的時候,最希望現代年輕人能用他們習慣的節奏和影像,去體會、感受那個年代。
北村:這次真的完全看得出來美術的用心,我很喜歡。最後,我們找到的美術也是王家衛這次《一代宗師》的執行美術,非常厲害,台灣之光。
台語片時代類型眾多,為何選擇用間諜片來貫穿劇本?
北村:還是來自於看到《台語電影五十年》短片暗號的部分,因為實在太有趣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台詞。
蕭:那時候有要求編劇直接用間諜片裡暗號的台詞,寫感人的戲,不能讓觀眾笑出來。
北村:如果做到這樣的效果,會是個非常棒的喜劇,本來很好笑的台詞,變成感動的台詞。
接下來,請談談雙導演的分工。
北村:基本上很清楚是,我拍電影時比較缺乏對視覺感的掌握,然後我最喜歡的視覺風格,就是蕭力修的東西,我很依賴他給我的建議。簡單來說,整體上蕭力修負責視覺,我則是戲劇。但是絕大部份的時候是一起決定、討論該怎麼做。
蕭:一開始他們找我是希望可以針對視覺做搭配。但在發展視覺畫面的時候,並無法完全脫離導演工作,只專心做電影視覺,所以劃分就越來越模糊,我們兩個就是時常討論,連編劇也會一起加入,討論該怎麼演之類的。我覺得這次團隊合作的模式感覺很好。
兩位導演可否談談與編劇的合作過程?
北村:王莉雯(原著劇本)的腳本是在企劃發展階段時就有的。他們找我們拍的時候,我比較傾向整個重寫腳本,因為做人家的東西,有種搶了人家的創意的感覺。所以我做這個案子的前提是要重寫腳本,然後,我們希望有一個編劇幫忙一起發展。但我們認識的線上編劇都在忙,在想說該怎麼辦的時候,剛好出現一個寫長壽劇的編劇,叫做林真豪。一開始聽到的時候覺得有點懷疑,後來看到他的作品有《愛》,就覺得這個人應該真的很厲害,因為他參與編劇的作品收視率都很高。於是就先見面,但是期待很低,因為電視和電影畢竟不一樣。結果聊完後後發現很合得來。第一版劇本出來的時和我們想像的很接近,但是還是一直改,改了兩三個月吧,才變成現在這個版本。
蕭:林真豪有得過金穗獎的優良電影劇本獎,應該是兩三年前的時候。
拍片遇到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北村:找景。最大的困難是現在的北投跟當年的樣子完全不同。所以我們必須找很像北投,但不是在北投的景。後來找到台南了,妥協也是可以,例如選擇北投溫泉博物館,在那邊拍攝輕鬆多了,但跟自己真正用心重新創作的結果相較,選擇簡單、妥協後的路,感覺意義不大。所以我們後來拍溫泉博物館,就到虎尾糖廠那,再搭一個類似當時北投的日式老房子。
蕭:就是針對它原本舊的建築,再去加。因為溫泉博物館裡面有些部分,像是地板,已經比較現代了。場景分散整個西部,從基隆拍到台南。但還是有兩個地方在北投拍,像是地熱谷。
北村:因為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北投,所以我們希望在台北市,北投這個地方一定要有個地方可以代表。後來看到只有地熱谷還比較保留古早的風味,我們後來上網查,它原始的名字是叫地獄谷,也有把它寫進劇本裡。那個地方白天時很熱,考量到演員的情緒,挑了晚上三點就到那邊準備,到了早上五、六點就開始拍攝,不然演員可能會承受不了那個溫度。所以我們是帶著吸血鬼的心情來拍戲的,太陽出來之前要拍完。
蕭:其實最大的困難就是景。以前那些景都不見了,電影中那條街本來不是用搭的,是要找一條老街來改,但是現在幾乎所有老街都觀光化了。後來找到中製廠,就決定重搭。現在北投跟以往六?年代的樣子已經不太一樣了,所以很多東西我們幾乎都靠分散在台灣各地的景,組合一個當初五、六?年代的氣氛出來。光是舊戲院,就從田野調查開始大概找了四、五十間的老戲院,有的都已經荒廢了,後來找了一家蓋在公寓裡面的老戲院,保留在裡面大概快二十年。我們去那邊拍的過程要經過很多人的家裡面、坐電梯,然後才進去它那個戲院的內景。
然後我們還在東市場蓋了一條六?年代的街,在裡面重建台南全美舊戲院的外觀。這些場景分散得很廣,影響了我們拍攝的時程,得從北拍到南。但是我覺得那個過程很快樂,看到演員穿著角色的衣服,回到那個場景,包括我們重建的場景,拍的時候是非常有說服力的,引導演員、導演、工作人員一起回到六?年代,有時如果明天要進入現代的戲,我們常常會拍一拍不想結束,今天再多拍一點。
可否談談與安心亞合作的感想?
北村:我是在拍《西門町》的時候認識安心亞的,那時候我們這部片還在找女主角。《西門町》裡有一場戲,安心亞拿著雨傘,我看monitor的時候,就覺得安心亞好可愛。本來現代感很重,但是想像一下她黑頭髮,穿上五、六?年代的衣服,搞不好很適合。本來安心亞演的這個角色戲份不是那麼多,但是在演員確定之前,我們想像安心亞是女主角的時候來想劇本,就會冒出很多梗,一方面來自安心亞的特質,一方面也來自觀眾對安心亞當女主角所抱持的期待。比如說她一些比較性感的特質,這次的安心亞不那麼露,但是性感還是有,也可愛、平易近人。這一次她演蔣美月,我們的刻板印象中安心亞是一個典型的現代女孩子,但其實她可以有那個時代的清純感,一開始她還很排斥,像這次我們不要她戴瞳孔放大片,因為那個年代沒有放大片,但和她仔細溝通之後,她就覺得OK。
後來,安心亞越來越投入角色,變得越來越有魅力。她平常的性感是比較敢露,這一次我們該露的地方要露,但是基本上是那種隱隱約約,性感中帶點可愛的感覺。這一次我希望她的性感是長裙子,有時候會露出來大腿,就是幾秒,但是大家就能感受到「哇,真的是好性感」,不是穿比基尼或是甚麼。這次也是有露兩次內褲,我們在拍的時候很講究,不要色情的感覺,而是看到時會笑出來的效果。安心亞很專業,不要替身,這點我們很欣賞,就算被打也是自己來,很用力耶,但是她說沒關係,不會比「全民最大黨」痛,所以她不怕。露內褲的地方問她要不要替身,她說會有欺騙的感覺,所以還是自己來。她是個很認真的演員,我很喜歡和她合作。
和另一位主要演員藍正龍合作的感想呢?
北村:我跟他八年前拍連續劇的時候就有合作過。他很酷,但其實也有三八的一面,但很少在他的戲劇作品裡出現,我覺得很可惜,蕭力修也覺得藍正龍很適合喜劇,但要讓他願意解放,前提是要從劇本下手,讓他的演出是因應劇本上真正的需要。我們很少現場教要怎麼演,都是劇本階段已經講好要這樣,然後問他可以嗎?有時候我們臨場想出一些點子要他演,他會覺得自己被整,就一直抱怨我。但合作過程中我們沒有強迫他,他也很願意配合。
講戲的時候我也不喜歡講太多,講一點點然後讓藍正龍試戲給我看,我覺得很好,問他說再多點東西如何?藍正龍也會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聽了也覺得不錯,他有時候鬼點子很多。他的表演是互相討論、一起磨出來的。他不喜歡為喜劇而喜劇,太刻意的那種。所以我們要盡量做到就是讓藍正龍很認真,但是劇情好笑。如果戲需要,他都願意做。
最後,可否給《放映週報》的讀者一個進戲院看《阿嬤的夢中情人》的理由?
北村:這一次我們希望這個年代的人會想要帶媽媽去戲院。寫劇本的時候也有考慮這個因素,就望媽媽看到也會感動。爸爸出錢,兒子帶一家人去看,這樣的感覺。因為我們是過年檔,希望全家可以一起看、一起笑,看完大家去吃飯的時候,爸爸會說「對呀,這就是我們小時候的故事」,讓爸爸能很得意的跟兒子講他們那個年代的故事。
蕭:《阿嬤的夢中情人》這部電影是一個關於五、六?年代台語片時代背景的一個爆笑喜劇、感人科幻愛情故事,這個電影適合帶著家人、爸爸媽媽小孩一起進戲院看,去懷念那個時代拍電影的瘋狂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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