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大夢中,不散的流離島影
《花漾》導演周美玲專訪
拍了六色彩虹電影的其中三部:《豔光四射歌舞團》(2004, 黃色)、《刺青》(2007, 綠色)、《漂浪青春》(2008, 紅色),被視為同志電影代表性人物的周美玲導演──當然她的紀錄片也反映導演對地方文化與認同的關懷──拍了一部斥資1.5億的異性戀愛情故事,《花漾》。2008年開始發展的劇本原本是現代版的,周美玲覺得故事太簡單,對拍攝提不起勁,朋友的一句建議後,決定將故事搬到明朝末年曾經實施海禁的時代,以海島為中心講一段關於歌妓、海盜,和旅人的愛情故事。
透過地理歷史的設定,周美玲仍舊延續著她對身分以及文化認同的關懷;八個角色交織出來的感情關係,提示出人生的複雜難解。從製作到敘事規格都透露出周美玲導演強大的企圖心,然而,訪談的過程中,導演真誠的態度,可以感受到這個《花漾》大夢不是譁眾取寵,而是她對電影和台灣電影的熱情與疼惜的刻苦實踐。聽起來有些矛盾,但這部電影技術方面的水準反應了高額資金的成效(其中包括導演貸款來的高額資金)。
台灣電影有很多成長的空間,周美玲的《花漾》讓人看到夢的可行性。
《花漾》的推出讓稍微瞭解導演拍片經歷的人感到驚訝。除了許多紀錄片外,《豔光四射歌舞團》後,《刺青》的成功更讓導演成為同志電影代表性的人物。在一篇《花漾》的訪談中(註1),提及導演曾說《漂浪青春》後「此前的電影創作將暫告一段落,暫時轉向其他題材,不知幾年後,我才會再以新的頓悟,回來拍完另外三個彩虹。」 什麼原因促成/造成這樣的宣告和轉變?創作上是否有遇到任何關卡?
周:創作人永遠都跟自己過不去,一定會想要突破,不想要被貼標籤,讓人家覺得自己在沿襲、重複之前的成功。我的第一部電影《豔光四射歌舞團》拿了三座金馬獎(編按:年度最佳台灣電影、最佳造形設計、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它沒有賺錢,但是這三座獎奠定我在電影圈生存的基礎。第二部電影《刺青》,拿到柏林影展泰迪熊獎,票房很好,我賺了幾百萬,它很成功。第三部《漂浪青春》,用非常低的成本,找了比較素人的演員,做一個小品的嘗試,它也沒賠錢,進了柏林影展,在西班牙拿獎(編按:2009年西班牙畢爾包同志電影節「最佳女同志電影獎」)。從這些角度來說,你不能說它失敗,它沒有讓我傾家蕩產,它沒有讓我一敗塗地,我在同志電影這條路上,走得都還ok。我可以繼續下去,但是就重複了嘛。我也不想讓人家覺得,我對搞同志運動有一定的使命感,但是只作一個同志導演、只拍同志電影,這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不夠的。如果一直重複成功的模式,對自己是交代不過去。我一定要冒險,一定要給自己一些新的、大的挑戰與考驗。
同志不只關心同志議題,所以同志也可以當總統、做很多事情,我們不會只盯著自己的肚臍眼看。所以我希望在累積了三部還算ok的同志電影後,跨出去這一步。這個挑戰之所以大,在它題材要截然不同,台灣好久沒拍古裝片型,雖然有很多導演到大陸拍古裝的電視、電影。但台灣本土電影工業近年來拍古裝片的經驗的確非常少。
(【註1】新華網,2012年12月4日。〈導演周美玲顛覆之作 古裝片《花漾》突破邊緣情感。〉)
可否談談幕後組織台灣技術團隊的過程?
周:由於台灣自己拍攝古裝片的經驗太少,連個梳頭阿姨都找不到。於是到大陸去找了幾個頂尖的梳頭師傅,發現其中一個是台灣人,我問他,為什麼到上海?台灣環境不好嗎?他說他空有一手好功夫阿,但在台灣要靠拍片維生實在太困難,所以就到對岸去。他是很頂級的師傅,很貴的,在大陸算是藝術家,徒子徒孫一大堆。我問他願不願意組一個團隊回來幫我拍,聊了以後覺得也想回來工作,錢賺少一點沒關係。就回來分別幫我組了一個髮妝、一個化妝團隊。我們的造型與服裝設計師戴美玲是香港人,曾以《香港有個荷里活》(2002) 拿下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獎、《投名狀》拿下香港金像獎最佳造型設計獎。
所以台灣拍古裝片非常困難,要動用很多港陸的人員。我還是希望盡量有台灣的團隊。台灣電影的類型太少了,以致於沒辦法工業化,來養這些專門的技術人才。這次的特殊化妝,有痲瘋、老妝、刺青、疤痕、刀疤等等,還有屍體,幾乎每個主角身上都需要做特殊化妝。戴美玲看了幾個台灣的特殊化妝師,覺得他們的工夫都不到,所以建議找泰國團隊。我就想這部片子越來越國際化了,一方面也覺得很悲傷,台灣怎麼都沒人才。我們不放棄,後來終於找到一組戴美玲認可的特殊化妝團隊:劉顯嘉和蕭百宸。他們很年輕,剛從美國學特殊化妝回來的,沒有拍片經驗,接一些小案子,但技術非常好,不輸泰國師傅。戴美玲最近還介紹他們到香港拍片。我們的技術人員不是做不到,如果用藝術家的眼光、一定高度的標準來看待事情,他們自然就會上去了。
例如這次的特效團隊,你看得出來《花漾》有四、五百顆特效鏡頭嗎?全部都是台灣的特效公司做的。總共有五家,台灣幾乎所有的特效公司都被我們拉來,因為四五百顆特效鏡頭是個非常龐大的量,我們電影邊拍、邊做,要求他們在八個月的時間做完,已經很困難了。我的要求就是擬真,要自然,除非像符號性比較強的,比如說陳妍希臉上紅斑消退,或是陳意涵背上紅斑蔓延,我希望有點動漫風格的效果,其他例如環境感必須要擬真。他們這次做得蠻好。過去我們不相信自己做得到的,大規模製作的特效、特殊化妝都會找國外團隊,這次全是找自己人。
武術指導也是台灣的。當然我們也考慮過找大陸跟香港的,但我怕拍起來太有港味,但又怕用台灣的團隊拍起來會太電視。所以我跟很多台灣很有經驗的武術指導談過,終於找到一個曾是徐克武術團隊裡面的台灣人,我願意讓他挑大樑,他也覺得戰戰兢兢。他們能力都可以,就是要把標準拉高,讓他們去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情,其實他們都做得還不錯,雖然我們的武術不可能超過香港,人家已經發展得太厲害了,但這次我們至少做起來不會太電視。
面對高昂的製作成本,籌資是否順利?
周:台灣不是沒有人才,但我們要去挖掘,並且用養份去養這些人。影片類型要多元,整個電影工業才會起來,大陸說台灣電影是小清新、類型重複。所以我們的確應該做一些嘗試,不只是我自己對我個人的創作要求,台灣電影也需要更多的嘗試。就試吧,就衝阿。只是這一衝,成本太高,投資人都覺得風險大,以致於資金進不來。但是電影是我的小孩,電影的卡司、檔期、籌備都談齊了,但資金缺口還有四、五千萬你說要怎麼辦?你是這個案子的催生者,你說要不要拍?牙一咬就要拍的代價就是大筆的債務。孩子已經懷上了,就要把他生出來,你不想要流產,也已經九個月大要生了,就非得生,生了以後你還得養。總不能等環境健康了才要來生小孩吧。
有創投公司參與的《花漾》,和過去獨立製片的經驗有何不同?
周:《花漾》對我來說依然是獨立製片。好萊塢是製片制,他找到好的故事題材、適合題材的導演,去找演員、找資金,製片人是整個電影案子的核心。在台灣,導演依然是核心,創投公司並不負責去找案子、故事、適合的導演、卡司,什麼都準備好的導演,是創投公司最好的投資標的。創投公司通常會從拿到輔導金的那些案子裡來找,這些創作人作為一個品牌,是會賺錢的,至少他們已經先拿到輔導金了。
所以我這個品牌比較容易被找來談一談,創投公司雖是投資方之一,但他們不會全額投資。創投公司的監製,在他們的概念裡是監督自己的資金在片子裡面的運作,防止資金被亂花,商業、市場考量下,他們會協助牽線,比如說,言承旭就是透過監製過去在電視台的經驗而連絡上的,真正一路洽談的人是導演。但如果片子沒有這樣的卡司,《花漾》沒辦法用這樣的資金下去拍。導演他要有文化企圖、藝術企圖,市場又不能不顧,不然片子拍不成,必須面面俱到,這不是獨立製片嗎?這是獨立製片,只不過玩得比較大。電影成不成功,導演的壓力在許多方面可能都比其他投資人都大一些。
導演怎麼想像中的古代世界?這部海島古裝片和傳統古裝片的不同之處?
周:我們過去看的古裝片大部份是宮廷戲,宮廷的氣氛和氣質就是語言統一,一切都統一化、標準化,講話文謅謅,那是一種都會人的文化。很多人建議我們全部都配音 ,但我們不是中原地方,是擁有多元文化的海島,會有各地腔調。讀了史料,我發現鄭芝龍會彈吉他,會講西班牙語、日語、當然還有漢語。他娶了一個日本老婆生了鄭成功,他也受洗,為了跟西班牙人做貿易,他把兒子送去中國,為了跟中國做貿易。所以對大海的子民來說,就是這個樣子。我從小在基隆長大,百分之八十都是外來人口,基隆沒有農地,大部份都是碼頭工人、跑船的,從小都會落幾句英文,這對我們來說是很自然的。電影裡的流嶼大概是基隆港的一個影子吧。基隆最常見的兩種人就是海員和鐵路街的鶯鶯燕燕。基隆的鐵路街是全台灣密度最高的風化場所。小時候很多同學家裡都做這行,小時候去同學家玩,跟這些阿姨、姐姐們處的很愉快,對我來說這些粉味代表一些溫情。這種情調成了流嶼的基調與特色,它就是多元文化、鶯鶯燕燕、粗獷的合體。台北來的人就很像京城來的人。
然而,古裝片對我來說可以很天馬行空,它跟科幻片沒什麼兩樣。因為它是虛擬的世界,沒有人真的在古代活過。創作人必須有這種新鮮的挑戰,他才會過癮,一切都是新的,你也考據不來,你也不想被考據綁死,充滿想像空間。
為什麼會找陳意涵、陳妍希、言承旭、和鄭元暢來演?導演從這些偶像演員的身上看到哪些不同於他們一般形象的的地方?
周:很大的部份是商業考量。有了這些明星,《花漾》才能有這樣的資金下去拍。陳意涵的形象甜美可愛,因為大家都買帳,但我認識的她就是頭小野獸,希望把她的野性奔放、黑色的那面挖出來。
我常笑鄭元暢的身體裡住了一個蒼老的靈魂,想到他的時候就希望他演樂生的角色,因為他有老妝的部份。他有種淡泊淡定的氣質,詮釋樂生老年的時候,能讓電影的結尾沈靜下來。
我說服言承旭演海賊的角色,因為我覺得他不應該是白馬王子、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他應該就是一匹野馬才對。他的角色不懂社交,擁有非常動物性,動物本能的反應。野不代表很自在,野獸在體制內是不自在的。言承旭有這些特質。他可能覺得我的觀察是沒錯的,所以他願意來這裡當一匹不太社會化、沒有被馴服的野馬。那個角色其實張力沒有那麼大,但是每場戲都表演到位,他成為一個令人驚訝的亮點,是他自己掙來的。
怎麼協助這些現代偶像進入角色,擺脫包袱?
周:言承旭和鄭元暢是第一次演台灣電影,有個好處是我可以把他們歸零。角色自傳都是他們自己寫的,我們特別推崇鄭元暢做的功課,我把這些孩子都交給國修老師教,國修老師很嚴格,說去上他的課不能遲到、不能缺課、不能帶助理。角色自傳是我要求他們寫的,我們先做一些劇本拆解,角色分析,一兩次的meeting以後就發功課。他們四個是同學,一起上課、排練,寫好大家互相交換,壓力很大。鄭元暢第一個交,大家看他交了不敢不寫。寫完就趕快送給國修老師看,國修老師看了鄭元暢的就問我是不是有教他寫、給他特殊待遇,我說沒有,國修老師說鄭元暢的角色自傳寫的非常好。
我下次還是很希望跟小綜合作,我想我越來越知道怎麼挖掘他。
電影裡的歌曲是台語,而演員則說國語。個人也覺得唱台語是合理的。但導演有想過唱歌和說話語言不統一的問題嗎?
周:地方戲曲一定都是方言。有人提議說歌詞改成國語,陳明章第一個抓狂。島上必須是南管,南管本來就是閩南語發音,一千多年都這樣。語言跟歌賦是兩回事,漢唐樂府和南管樂府,你根本就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還是很優美、可以配著喝酒作樂。
面對其他人修改的提議,導演是否仍有自己堅持的地方?
周:配音的部份,我自己也會猶豫,幫助觀眾入戲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我有自己的文化企圖。誰也摸不準市場要什麼。像《臥虎藏龍》腔調都保留,那是導演的選擇,我也有我的選擇。大家聽到周潤發講國語也笑,可是因此觀眾沒有入戲嗎?《臥虎藏龍》票房最後還是很好,儘管腔調的問題一直被提出來,但最後觀眾還是入戲、被戲感動了,也就接受角色說話的方式。我的確有提出這個例子來說服投資人,劇情是否感人、角色是否成立才是最重要,我寧可不要配音員沒有感情的聲音來搞砸戲,最後大家都同意這麼做。
片中出現的痲瘋病,是否有任何隱喻?
周:現在最妖魔化的疾病是愛滋,痲瘋其實是愛滋的隱喻,一個被妖魔化的疾病能扭曲所有的人際關係。在戲裡面,這個病成了考驗所有人的愛情的關鍵。最後刀疤因為能夠擁抱痲瘋,所以只有他得到愛情。其他人都沒有通過考驗。
由於姊妹彼此間的心理感應,使未得痲瘋者卻出現痲瘋症狀的設計,導演想傳達什麼?
周:你不相信心理感應這件事?過瘋這件事在華南地區流行三四百年之久,聽起來很愚蠢對不對?為什麼他們會相信?(註2)過瘋這件事是沒有科學根據的,但是它會流傳三四百年,大家都相信。任達華跟我們說過一個故事,他說他十幾年前去雲南地區做一個公益活動,去拜訪一個痲瘋村,他真的看到一個如傳說中的痲瘋少女,那麼漂亮,皮膚很好,因為痲瘋少女剛開始病發的時候會面如桃花,很漂亮,這是真的。任達華再看到她的媽媽和姐姐那麼醜,因為末梢神經失去知覺,受到碰撞潰爛後會掉下來,自己沒有感覺。看到美少女和這群那麼醜的人,相處在一起感情卻那麼濃烈,家人不會在乎你長得醜或美,感情還是很好,任達華有種很深的感動和感慨。任達華完全理解這個劇本,你能夠超越美醜的時候,感情才會是真的。
(【註2】民間傳聞女子易感染痲瘋,臉面一時容光煥發、色若桃花,稱為「痲瘋暈」,若趁此時引誘男子性交,則可以把麻風轉嫁給男子,自己不但免死,還可以重新過上正常人生活,稱為「過癩」、「過瘋」。)
相較於男性角色,本片的女性角色顯得壓抑且複雜?
周:小霜和花月娘都以一種殘酷的方式來表達她們的溫暖。所以這就是歌妓迷人的地方。花月娘對小霜說:我不能忍受我的歌妓失敗一次就整個垮掉,就算有一天你跟我打對台都沒有關係,她好像在跟你講一個殘酷現實,其實她是一個溫暖的人。壓抑才迷人。做一個慈母就弱掉了。月娘這個角色是特殊的,是顛覆一般人對青樓老闆娘的印象。花月娘把愛情當作一個手段,把女性當作一個自主的客體,她從來不賣弄風騷,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女強人,對女性的自主意識是很高的,她覺得女人就是要擁有自己的花樓,你幹嘛依附男人。如果這些角色沒有顛覆一般人的印象,劇本不會吸引這些男一號、女一號的卡司,除了陳意涵之外,大部分都是演出配角。李小冉為什麼願意來?芙蓉夫人這個角色戲份少但非常搶眼,一直不斷的出乎意料之外,戲劇衝突很大,但在情理之中。這些角色沒有人是純粹的好人或壞人。
可否進一步談談電影中糾結的人生課題?
周:海爺說男人的天下是在大海,不是在女人的床上。花月娘作為一個女強人,認為女人不是嫁入豪門就是成功,一個歌妓應該構想自己的花樓,擁有自己的花樓才用有自己的人生。他們作為一個資深的男人或女人,都有這樣掌控自己人生的企圖,有自己的期許、事業的夢想。他們都會面臨愛情的挑戰,對歌妓來說愛情是個工具,你不能動感情。但是哪個人不談戀愛?歌妓會動感情,海盜會動感情,年輕人會動感情,一不小心,年長的也會動感情。
愛情的價值是什麼,這部電影提示最重要的一點是:你選擇的愛情會決定你的人生。在愛情裡面你很難論輸贏,很難論勝負。你覺得你在愛情上示弱你就輸了,這對花月娘對海爺都是。對小雪來說,如果有一天我變成無情的歌妓,這一切有什麼意義?我可以成功,我可以活下去,我依然是當家花旦,甚至成為像花月娘那樣成功的歌妓老闆娘,但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但小霜說,我一定要讓你看到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我要讓你看到你相信的人性都是禁不起考驗的。事實上他們每個人說的都沒有錯,但是這麼多看似理所當然的價值觀放在一起的時候,演繹出來的是愛情、人生沒卻那麼簡單。像文秀一開始說,就算我們身處花樓,我們還是可以靠自己的曲藝贏得尊敬,這個世界再混亂,我們都可以獨善其身,好好的活下去,活在自己的一方淨土裡。但是你不找麻煩,麻煩還是會來找你。所以文秀最後也面臨一個巨大的衝擊,他以為他有辦法獨善其身,保持自己的乾淨,但最後他被自己的眼睛蒙蔽,被痲瘋嚇到而逃走了。所以他最後只有把自己哭瞎,才能成就他純粹的靈魂。
戲裡面每個角色,我用力最深的不是技術層面,而是每個角色的完整度。一部短短兩個小時的電影要處理八個角色,都要讓他完整,每個人戲份又不多,這就是我為什麼那麼重視角色自傳,他們必須讓自己完整,每個角色都只有一個課題,他要去解決。戲劇就是這樣,它會把人性推到極致,讓你看到一個極致的後果。所以夏克立說:導演你真的很殘忍,你對每個角色都很殘忍,你給他們的挑戰都到了極致。就是那個極致,才能去思考、看到人生的複雜。
想透過《花漾》對當代台灣電影環境說什麼?
周:我企圖透過《花漾》建立台灣的自尊心。台灣電影被說是小清新,可是感情又是我們的強項,如果台灣是一個拍人性跟感情的專家,我們也就有了我們的一席之地。我透過這八個角色糾結的愛情故事,如果講到一般愛情電影講不到的那個深度跟那個糾結度,它又合理。台灣電影被說是小清新,可是感情又是我們的強項,如果台灣是一個拍人性跟感情的專家,我們也就有了我一席之地。我透過這八個角色糾結的愛情故事,如果講到一般愛情電影講不到的那個深度跟那個糾結度,它又合理。
我覺得這就是台灣要拍一個電影要拿出去跟人家比的關鍵,就是我們在人性的刻畫上要很厲害。大陸有兩萬個銀幕,人家有那樣的市場那樣的規模支撐他們的電影工業,你不氣勢浩大、沒有那樣的規模,你不花1.5億人民幣。你何必跟人家比浩大的場面,正好人家的弱點就是他們的古裝片都很華麗,氣勢浩大,但是不感人,對於人性、感情的刻畫都很薄弱,我們就要在這個部份勝出,要不然台灣憑什麼跟人家拍古裝片。我們說要拍一個不一樣的類型片,問題是古裝片作為一個類型的話,大陸已經很強了啊,你拿什麼跟人家比,我們只能拿我們的特色,所以我們必須區隔出自己的特色,我拍宮廷戲才需要標準的統一的京片子,我拍海島就要有海島的多元文化。只要觀眾入戲了,被這八個角色牽動,就會忘記過去觀賞古裝宮廷劇被制約的習慣,然後就會發現原來台灣拍的古裝片可以把情感講得深刻,這樣就夠了。
這次最大的企圖不是以一個藝術片的姿態進影展,因為這件事我已經做到了,但我沒做到的是出去替台灣電影出去打天下。我這次對《花漾》的定位,是希望它能讓台灣電影在華語世界中拓展一些地盤。我的同志電影永遠進不去大陸,同志電影還是要照拍,我的六部彩虹電影還是要繼續拍,但是我的人生不會只做這件事。我對台灣電影還是有一些使命感。我想用通俗、偶像、明星來幫台灣電影打天下,來幫台灣電影掙口氣。我們可能沒有辦法萬古流芳,但是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去掙出一些生存空間。
▲《花漾》工作人員大合照
大陸每年有很多邀約找我去拍他們的商業片、廣告、電視劇、MV,這些我都還可以接受,可是電影對我來說是創作,我有點不太忍心去搞砸電影這塊招牌。我們最乾淨的地方就在電影創作,所以台灣的電影導演其實都有一種純真的性格,我們如果連這塊都棄守,文化會不保。電視劇的導演跑來拍電影的時候,不管作品如何,其實都還是看得到他們的誠意,他們會把真正的創作放在電影這塊。台灣電影的純真性還沒有淪喪,但是我們會不會步入香港的後塵?香港自從回歸以來,所謂的香港電影已經嚴重的落寞,很多人跑到中國去拍大片,最近出現少數幾部比較香港的電影,生存空間也很小。難道我們也要步上香港的後塵?失去自己的特色嗎?
宣傳的時候我會強調說,這和過去觀眾熟悉的古裝大片不同,它會是一個有現代感、新型的古裝片,並且融入海島的特色,如果他們覺得不錯,我們就可以保持住我們自己的面貌,大陸也就不會一直叫我去拍他們的電影。大陸那邊想到要拍愛情、文藝片很容易就想到我的名字,在他們的眼裡我就是拍愛情的導演,這個ok,但是他們不一定能容許我的文化關懷以及角度。
最後請給《放映週報》的讀者一個進戲院看《花漾》的理由。
周:這是一個多年不見的新題材,一次大膽、勇敢的嘗試。如果對明星有興趣,這是言承旭和鄭元暢第一次演台灣電影。我們也好不容易請來吳君如、任達華等影帝、影后來為這部電影增加份量,他們已經十多年沒有到台灣來演出了,所以也是戰戰兢兢來呈現這次的演出。光是衝著這些,大家應該可以給這部電影一個機會,來看這一部很有台灣特色的電影。
(以上劇照由南方島電影公司提供,欲知其他詳情,請請見官方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