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陽出發,眺望華語電影的全景

專訪2012金馬策展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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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0-26

近幾年的金馬影展執委會,在行之有年的競賽與國際影展之外,啟動了許多大刀闊斧的新嚐試,企圖在「金馬」這塊老字號招牌上,疊架出更多元的功能與意義,樹立其在華人影壇的卓然地位。

「金馬電影學院」讓大師帶領各國年輕影像工作者進行實作,加強電影教育及國際人才交流;「創投會議」則匯聚投資方與電影工作者,深化影展和產業界的鏈結。儘管類似活動在其他國際影展已行之有年,這些變革無疑仍拉高了本土影展的國際視野和格局。

今年金馬持續踏出創新的步伐,首先,為配合在宜蘭縣舉辦的金馬獎典禮,影展部特別規劃宜蘭「限定片單」,以在地文化為核心,發展出符合農村悠哉氣氛的「焦點影人:荻上直子的慢活假期」、「旅行的意義」等單元,讓影展和競賽場地之間有更深的呼應與連結,好幾部在宜蘭獨家播放的影片(如開幕片《親愛的奶奶》),讓台北人得穿越雪隧、親自踏上蘭陽平原,才有機會一飽眼福。

此外,今年的週邊活動不只是嘉年華式的熱鬧市集或浮泛表演,無論是付出身體勞動的南澳「換工假期」,或富有人文內涵的「宜蘭散策」,都是具備在地特色的深度文化體驗,沾染了宜蘭泥土的芬芳氣味。

另一方面,近年入圍金馬獎的華語電影不乏許多高規格的合拍大片,相對之下,小成本、美學殊異的獨立製片不易出線,今年首度策劃的「中國獨立映像」單元,見證了對岸影像工作者在政治打壓與商業市場的夾殺下,仍保有堅韌的生存姿態,用生猛新奇的電影語言刻劃鄉土、實踐創作理念。對於漸趨主流與商業化的台灣電影,這些作品恰好能補足觀眾視野,並為電影創作者帶來啟發。

「金馬宜蘭影展」、「中國獨立映像」這兩個新單元,一個深耕在地精神,一個跨越華語疆域,卻不約而同思考人與土地的關係,讓金馬影展不再只是美學的體驗,更是觸動心靈的深層文化交流。本期週報訪問金馬策展團隊,請她們詳談單元背後的策劃緣由與深意。

◎ 影展總監陳俊蓉、副總監陳曉珮;專員陳怡君談「宜蘭金馬」

可否介紹一下今年宜蘭金馬影展的獨家片單呢?

俊蓉:離開台北經營影展很有挑戰性,高雄電影節也是辛苦多年,才建立起在地的觀影文化,今年我們花了很多心力,希望能縮短在地觀眾對影展的心理距離感。



今年宜蘭片單主要挑選輕鬆易看的電影,像荻上直子導演的影片具有慢活、悠閒的氛圍,不但好看,而且不會過於深奧、艱澀,讓人難以進入狀況。我們之前曾和鄭文堂導演討論如何經營宜蘭在地的觀影文化,在他的建議下,我們加入了一些具備社會議題性的電影,刺激觀眾的思考,但這些影片的議題、訴求都被包覆在相當好看的故事中,希望在議題性與觀眾接受度之間取得平衡。



去年我們已經有先到宜蘭播放過幾部入圍金馬獎的種子評審團票選影片,但因為宜蘭本身戲院很少,因此我們還是很難拿捏當地觀眾的偏好。某些前輩曾指點我們,如果像之前到台中、台南等地舉辦影展時,可能需要租廣播車,到街頭巷尾宣傳:看電影喔,看電影喔!(台語)。所以在宜蘭要採取怎麼樣的宣傳方式也是我們需要下功夫的地方。



曉珮:這次我們希望能融入宜蘭當地的文化特色,像荻上直子的慢活電影,和宜蘭人生活的悠哉tone調應該是蠻接近的,但老實說,真正需要看慢活電影的觀眾反而是台北的觀眾(笑),因為大家生活都太緊繃,需要放鬆一下。所以也希望能吸引台北等外地朋友前往宜蘭觀影,並參與一些我們舉辦的非常有宜蘭民情的活動。



這次宜蘭獨家影片都屬通俗好看,例如《狂人大悶鍋》是一部故事背景設在二次大戰時期的諷刺喜劇,片中有兩個喜劇搭檔扮演希特勒與史達林同台的荒謬場面;《三個傻瓜限屎專送》則是輕鬆詼諧的寶萊塢電影。



▲宜蘭獨家影片《狂人大悶鍋》是以二次大戰時期為背景的諷刺喜劇



另外關於宜蘭,我們一開始想到的就是「旅行」,因此有了以歸返、離鄉等課題所組成「旅行的意義」單元,但我們的「旅行」是多面向、廣義的,例如有聲音的旅行、大自然的旅行,或《性福療程》中「性」的旅行等。另外「底層的聲音」單元則選錄兼具通俗與議題性的電影,例如《綁架海尼根》有好萊塢電影綁架、鬥智的情節,又有動作片的元素,但綁架啤酒大亨海尼根的行動背後,其實牽扯了一連串勞資糾紛的過程,最終要談的是勞工權益的議題。《湖心盪漾三人行》出產自喀什米爾,內容關於當地達爾湖畔的環保議題。另外園子溫新片《希望之國》則描述福島事件後,日本三代人面對核災危機的不同角度。


在都會區以外的地方,如何鼓勵民眾花錢參與影展等藝文活動呢?

俊蓉:宜蘭的民眾好像不太常掏錢看電影,因為縣市政府常會舉辦免費的電影公映活動,參加者還可以得到主辦單位發送的小禮物或餐盒。雖然我們已盡量將宜蘭的票價壓低,但不由得有些擔心。今年我們希望外地影展能比照台北辦理,因此也安排了獨家開幕片《親愛的奶奶》,和許多影人Q&A的映後座談,但我們又會擔心觀眾不會留下來參與或發問,因此也討論是否要提供贈品來吸引觀眾朋友參加並提問。



有些婆婆媽媽們真的願意為了主辦單位送的小禮物或餐盒而積極參與活動。我之前有過帶著紀錄片下鄉巡迴的經驗,曾經看到一些媽媽們,雖然看影片時都在打嗑睡,但電影一結束,就好像QA部隊般踴躍發問,雖然她們可能大多是衝著禮物而來,但如果剛好看懂了其中某部影片,或許也算是潛移默化的養成吧!(笑)


接下來可否請規劃宜蘭週邊活動的怡君,談一下這次宜蘭金馬影展有哪些特色活動?如何構思出這些活動?

怡君:宜蘭本身具備許多鮮明而多元的特色,換工假期的概念其實來自南澳自然田,那邊有一些實施有機栽種的小農,過著單純、自給自足的日子,並回歸到對土地最自然、最友善的耕種方式。他們長期都在招募志工,讓志工以付出勞力進行耕作的方式換取食宿,類似WWOOF(世界有機農場機會組織,World Wide Opportunities on Organic Farms)這樣的國際假期志工組織的運作方式。之前跟自然田農場主人聯絡的時候,他曾開玩笑說通常是有「三失」的年輕人,才會來參加這個活動,也就是「失業」、「失戀」跟「失去生活目標」的人(笑),想要來尋求心靈的平靜或放慢生活步調。



這種換工假期活動已經行之有年,剛好非常符合這次宜蘭金馬「樂活」的主題,因此就做了這樣的結合。希望提供給影展觀眾不一樣的生活體驗,在觀賞了樂活主題的電影之後,實際上也能親身體驗這樣的生活。


可否為我們說明一下「宜蘭散策」的活動?

怡君:「散策」在日文漢字的用法裡意指「散步」、「漫步」,代表了某種小旅行,而我們這次「宜蘭散策」有四個主題:美食、舊城、農田跟文學,請到了各領域具代表性的大師或達人,帶領觀眾朋友認識他們心目中宜蘭的不同面貌。



我個人非常推薦這項活動,自己先去體驗以後深受感動,跟著這個活動的腳步走,你可以看見原來有那麼多人,為宜蘭這塊土地付出那麼多的努力。像「舊城散策」會特別介紹宜蘭的城市規畫,介紹黃聲遠等知名建築設計師所蓋,例如社會福利館、丟丟銅森林公園等結合了宜蘭在地文化、傳統建築特色、當地氣候狀況的建築設計。「文學散策」則請到文學大師黃春明老師,不論是他的書迷,或只是單純喜歡宜蘭的朋友,都歡迎體驗這趟寶貴的旅程。帶領「農田散策」的賴青松老師,據我左派的朋友表示是「小農界的天王」,也是有機農業耕作方式的推廣者。很多人聽到「農田散策」,可能會猜測是一趟美好的鄉村之旅,但其實它主要關注現代農村的變遷,要告訴你現實並不如想像中的美好。宜蘭現在正經歷農村轉型,很多情況都是青黃不接的,尤其雪隧開通後,很多台北人或外地人會到宜蘭置產,購買豪宅農舍,消費農村的風景與剩餘價值,但賴青松老師會告訴你,農村的價值其實在於它們互助互利的精神,這樣的價值觀是都市人所沒有的。另外,報名者還可以體驗坐鐵牛車穿梭在鄉間小路的特殊風情,非常難得!



這次我們規畫的散策,都是非常有深度的旅遊路線,而不是只到宜蘭吃吃美食、逛逛夜市而已,你可以看見宜蘭的特色建築和用心於在地耕耘的人們,也可以了解宜蘭的歷史背景。只要透過金馬官網報名,就能體驗這次難忘的活動。


可否再談一下宜蘭選片指南、種子教師研習營等活動?是否希望藉由影展,逐步在校園實行影像教育?

怡君:「宜蘭選片指南」就是聞天祥老師會針對宜蘭的片單做一個比較全面性完整的介紹。另外還有一個給高中生的選片指南,會特別推薦適合青少年觀賞的影片。過去金馬影展持續都有在各大專院校宣傳,在宜蘭的校園宣傳活動,主要是希望高中生可以看見不同於院線片、並且與自己生活產生共鳴的電影,藉此提供一種不同的視覺饗宴。



這次「種子教師研習營」請到了楊雅喆、楊力州、林育賢導演、聞天祥老師,以研習營的方式與宜蘭當地學校的教師們互動,講師們會以自身為出發點,分享過去的創作歷程,或談論電影對自己的影響,希望讓參與的教師們能對電影產生興趣,在未來能將影像教育添加到人文藝術教育的課程裏頭。



不久前楊雅喆導演的那場研習營才剛結束,而在課堂上就有老師會詢問導演拍攝《囧男孩》時,是如何與兒童演員做溝通等的問題,而這也可以成為老師們與小朋友之間互動或是教學時的參考。



▲楊雅喆導演在宜蘭種子教師研習營中分享過去的創作歷程


最後對於宜蘭金馬影展,是否有要補充的地方?

俊蓉:最後提一下,這次的金馬電影學院在宜蘭取景拍片,畢業成果發表則會在華山播映,這是電影學院第一次在台北之外的地點上課及拍攝。而故事腳本內容是場景命題式、以宜蘭土地為靈感的創作。



侯孝賢導演忙於拍攝《聶隱娘》之餘,對金馬電影學院仍念茲在茲,這次侯導出的考題是:他會先到某處勘景,然後再依照當地景點命題,要求學生發展出以該場景為出發點的故事。這是一個非常有趣而實用的訓練,因為拍電影的時候,現實中的場景不一定符合想像中的模樣,必須遷就現有的狀況,變出屬於自己的魔法,侯導這次的教學模式就有這種把困境變成轉機的意味。



◎ 節目經理楊晴絮談「中國獨立映像」單元

2009年金馬影展曾策畫過「華人獨立影像」單元,幅度較為寬廣,涵蓋了馬來西亞、新加坡電影,今年聚焦在中國有特別的原因嗎?

楊晴絮(以下簡稱楊):台灣電影近年在市場接受度明顯提高,因此在華語片的範疇中,便開始想發掘過去沒有人作過的部分;中國在地緣、文化上都離我們很近,但我們看得到的卻都只是合拍的商業大片,加上台灣對中國進口電影有配額限制,獨立影像因此更是難得一見,因此想把握時間引進這些作品。


過去中國獨立電影,常給人接近紀錄片、較為質樸的印象,今年選的八部作品,在題材和手法上是否有令人驚喜的地方?影片之間是否有共通主題,或反映出中國社會的特定面向?

楊:過去台灣觀眾對中國獨立電影的印象,的確是較為沉悶、晦澀,因此我今年選片時刻意排除掉紀錄片,儘管看到一些很不錯的作品,但它們對觀眾而言挑戰性可能仍然太高,所以選片上全以敘事電影為主。



中國年輕導演和台灣導演很像,喜歡拍攝週遭的人事物,反映當下的社會狀態,這次選的有些是新導演,但大多導演都拍過一、二部作品,說故事的能力已經成熟,不再只是拍年輕人在都市遊蕩的身影,影片整體的故事性更豐富,容易入口。


應亮導演在盧卡諾得最佳導演的新作《我還有話要說》由韓國全州電影節資助,由於題材觸及敏感的社會事件(楊佳襲警案),導演目前似乎也面臨中國官方的打壓,處於滯留香港的狀態,香港亞洲電影節今年還特別策畫了他的專題,可否談談他這次的新作?

楊:這部片堪稱年度最具話題性的電影,影片在全州影展開始前,中國官方便試圖支付高額版權費將影片買下,欲將影片撤展,當然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並沒有成功;導演在上海的家人也面臨警方的盤查、疑似遭受監聽,導演在更早之前受邀到香港教書,所以目前平安無事。



《我還有話要說》形式上介於劇情片和紀錄片,導演刻意找了許多素人演員,在劇情片的場面調度中,執行設計過的對白,演員念白時常會咬螺絲,雖然真實自然,卻又明顯看得出背後劇情片的操作痕跡,這種介於紀實與虛構之間的詮釋很有意思。飾演楊佳母親的耐安以本片獲得盧卡諾影展最佳女主角,而她本人也是與婁燁長期合作的專業製片人。


這次金馬特別邀請應亮來談主講「重慶民間映畫交流展」(CIFVF)聯合製片計畫的座談,可否談談這個特殊的民間拍攝計畫?

楊:在《我還有話要說》出事前,導演一直有參與策劃影展的工作,還進行類似金馬電影學院的教育活動,培養年輕的創作者。去年他在重慶映畫交流展現場發起「聯合製片計畫」註1,邀請每位觀眾捐50元人民幣,募到15萬元左右的台幣後,就讓年輕導演以重慶為主題開始創作,從旁指導如何拍紀錄片、或是帶有魔幻寫實風味的劇情片。



目前三支短片剛初剪完成,重慶那邊的觀都還沒看過,這次11/26將會舉行免費的放映,並讓應亮導演和大家聊聊。


應亮導演的處境,是否代表中國獨立電影作者與官方的關係,其實和過去第五、六代導演一樣,仍大多處於被禁的狀態,並得仰賴外國資金拍片?

楊:很多年輕導演並沒有到被禁的程度,但都試圖爭取更大的創作空間,因為拍片前劇本必須送審,很多導演為了選擇創作自由,捨棄在國內上院線的可能,在劇本階段就直接向國際各大影展爭取創投資金、劇本獎,等資金到位後就開拍,因此中國市場上充斥著合拍大片,但真正的中國電影卻反而越來越地下化。



例如這次選入楊瑾的《有人讚美聰慧,有人則不》,它的企劃案在2009年就出現在各個國際影展的創投會議中,直到去年才開拍並完成。


可否談談這些獨立電影在中國內的映演狀況,是否只能在民間的地下影展放映?

楊:其實這次會放的電影,一部份也有通過官方審批的「龍標」,但排上映檔期時仍得看戲院是否願意支持,在市場壓力的考量下,這些電影大多只會在少量的院線上映。



我今天剛好接到《鐵蛋兒的情歌》導演郝杰的電話,表示希望金馬官網將這部片的預告片下架,因為該片中國內地片名叫《美姐》,行銷上被操作成類似異色取向的影片,影片詳細內容也都保密,但如果被大陸網友「翻牆」看到,知道它其實是部農村電影,戲院可能就不給排檔期了。



因此中國的獨立電影在市場上遇到的困境,其實比台灣更為嚴峻,它們對美國電影的進口配額已鬆綁許多,擠壓了本土電影的生存空間,而其中的主流又是合拍大片,中國獨立電影可謂地下的地下。



應亮這類的導演算是特例,因為他自己覺得必須發聲、不吐不快,但更多導演面對的現實問題不是劇本審批不過、映演執照不發,而是戲院不願意排你的片子,因此許多人仍在掙扎,試圖在創作與市場之間找到平衡。


許多大城市的民間影展,似乎是獨立電影映演的重要管道,但這部分也遭受到官方的阻力,比方今年北京獨立影像展舉辦時,據說就慘遭官方斷電?

楊: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對岸官方的心態,如果不准放片,大可在事前不發執照,但這次卻是在放映到一半時斷電;今年南京的「中國獨立影像年度展」原本也要放映《我還有話要說》,導演甚至一度有意想飛回去出席影展,但後來仍然確定被撤片。



我個人認為在大陸辦影展仍有相當的難度,爭議性、異色的電影都不能放,例如對岸在北京曾舉辦「同志電影節」(編按:現名為「北京酷兒影展」),專放同性戀議題的相關影片,官員一開始審批時以為「同志」一詞是指政治上的夥伴,就讓它過了,在了解影展內容後,便大力查禁,將影展單位趕出原本的場地,策展單位連宣傳都必須非常低調,甚至得私下發簡訊給觀眾,告知臨時租用的放映場地在哪,才讓影展得以舉行,幾乎可說是地下化的游牧民族。相較下,在台灣舉辦影展非常幸福,至少不用面對這些限制與粗暴的對待。


在亞洲要看到比較大宗的華語獨立製片,好像是以3~4月的香港國際電影為主,今年在選片時是否有參加中國內部的影展?選片的來源為何?

楊:這幾年因為要辦金馬奇幻影展,並沒有到香港電影節選片。要作中國獨立影像專題是今年才決定的事,因此也只去了上海國際電影節,但由於那是官辦的大型影展,影展單位財力驚人,但放的都是樣板色彩較重、或是二十多歲年輕小伙子拍的商業類型片,因為這批八○年代出生的新導演經驗不足,所以技法相對稚嫩,最後並沒有從中選到任何片子。



但可以觀察到的是:現在中國新導演逐漸有往市場靠攏的趨勢,有人戲稱這批導演為「第八代」。在賈樟柯之後,中國導演在國際間似乎尚未有代表性的大師級人物,因此中國影壇也有「第七代尚未成型,第八代卻已顯現」的說法,不過第六代導演王小帥則不認同這個說法。註2



過去第五、第六代的導演紀錄的是文革等動盪的大時代,之後的新導演則大多捕捉身邊週遭的人事物,因此許多作品都在談年輕人在大城市漂泊的孤寂。但也不能責怪他們拍的作品不具份量,純粹是因為他們切身的經歷,與前幾代導演所活過的大時代有所不同而已。



至於我們的選片管道,主要是透過影展圈的人脈,以私下口耳相傳的方式來大海撈針,例如金馬舉辦創投時,我們就會打聽哪些案子正要啟動、或是某影展基金所資助的哪部影片正在拍攝中,另外也會和其他國際影展華語單元的選片人互通有無。中國南京等地的獨立影像展所選的片子,能要的我們也都和策展單位要來看了。


最後可否替《放映週報》讀者提供「中國獨立映像」單元的推薦片單?

● 初階觀眾、闔家觀賞

《有人讚美聰慧,有人則不》
(導演:楊瑾)

楊:這是一部難得一見的兒童公路電影,小男孩放暑假時騙爸媽要去奶奶家,其實跑到山裡去同學家,因為中國幅員遼闊,所以回家的路程就會出現很多插曲,必須得翻山越嶺、湊錢搭車。兩位小男孩的互動非常可愛,即便是很少看藝術電影的觀眾,也很適合欣賞。


● 中階影展愛好者

《告訴他們,我乘白鶴去了》
(導演:李睿珺)

楊:對於平時固定看藝術電影的影展觀眾,我必推這一部,只要有耐心看下去一定會喜歡,導演李睿珺前途不可限量,而它的攝影手法也非常突出,值得品味。



有趣的是,本片攝影師恰好是《有人讚美聰慧,有人則不》的導演楊瑾,兩人是互有合作關係的好友,本片導演一度因此要自費留下,去捧楊瑾導演的場子。本片以老人對死亡的態度為引,呈現傳統文化、眷戀土地的情懷,在都市化浪潮下所遭受的衝擊,李睿珺過去作品專注於呈現農村生活、揭露不公平的現象,但這次他將社會議題與蘇童同名短篇作了很好的結合,把原本苦悶、殘酷的題材,拍成了很具可看性的電影,使其有了嶄新的風貌。


● 進階影癡挑戰賽

《我故鄉的四種死亡方式》
(導演:柴春芽)

楊:本片在此單元中風格最為突出,以接近意識流的形式,在四段影片中紀念故鄉的消逝。導演柴春芽是曾長年旅居西藏的漢族作家,過去有三本書在台灣出版,影片充滿藏傳佛教、生死輪迴的神祕元素。



故事場景發生在荒漠,表演調度趨近於舞台演出(例如劇照中一群人拿著七面鏡子,在沙漠中宛若吟遊詩人般的姿態),謎般的敘事令人似懂非懂,卻又能勾起觀眾不斷看下去的動力,推薦給喜歡庫斯杜力卡等魔幻寫實流派的進階影迷。


● 寫實的社會良心之作

《焚屍人》(導演:彭韜)

楊:導演之前的《血蟬》、《流離》都曾在台灣的影展上映過。本片改編自真實新聞事件,成功融合各種社會現象,並仍保有強烈的故事性。中國社會因重男輕女,加上一胎化政策,造成的性別比例男多女少;而在中國晉、陜、豫等礦災較多的省份,工人死亡率相當高,當地又流傳著冥婚的風俗,因此凡有死去的年輕女屍,都會被賣給身故礦工的家屬,然後舉行冥婚。彭韜的作品持續關注底層人民生活,拍攝迫於生存壓力而到大都會發展的農村人民面貌,深刻勾勒出那種人在異鄉、無垠無根的心情。


● 獵奇取向愛好者

《鐵蛋兒的情歌》(導演:郝杰)

楊:本片故事發生在山西、內蒙邊界,雖是傳統的直線敘事,意識型態與情節卻非常大膽,故事從八歲男童鐵蛋兒戀上鄰家熟女美姐說起,進而帶到他與美姐一家母女的糾葛情愛。導演非常年輕,影片卻融入故鄉「二人台」的傳統戲曲文化,內容生猛,令人嘖嘖稱奇。





【註1】「CIFVF聯合製片計畫」發起構想源自應亮導演2011年參加鹿特丹影展時所觀摩到的聯合製作短片首映活動,三位入選的年輕導演分別是李凝、陳心中和王雷軍。詳情可參考:http://www.cifvf.org/zh/news.php?newsid=138



【註2】王小帥曾在訪談中指出,中國電影「第七代」很難形成,沒有拍嚴肅電影的導演,就沒有所謂的「第七代」,也沒有文化更新換代。





以上劇照引用自金馬影展官方網站:http://www.goldenhorse.org.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