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嗎?那年國片,最燦爛的電影夢
《星空》導演林書宇專訪
你還記得《九降風》嗎?那個許多人共同經歷的青澀年少、見證過的殘酷幻滅、召喚不回的九零年代,都在電影中一一復甦重生,使我們重新感動、也感傷了一次。
《九降風》導演林書宇受繪本家幾米託付重任,在睽違三年後推出改編自其知名作品的新電影《星空》,劇本與企劃案在2010年底的釜山、金馬影展的創投會議中皆獲得讚賞,吸引多國投資商的高度關注,最終由陳國富掌舵監製,並在其引介下獲得中國華誼兄弟集團的資金奧援,成為該公司「H計劃」新作系列的重點影片之一。
走過短片《海巡尖兵》的忿怒批判、《九降風》的輕狂傷痛,來到了更溫柔細緻的《星空》,林書宇的創作似乎也將邁向另一片嶄新的風景。
本片以十三歲少年、少女的相遇相識為主軸,描述他們遭逢人生驟變後,攜手逃離傷心的城市,一同尋訪女孩記憶中的奇幻祕境與溫暖慰藉。同樣是成長與幻滅的故事,林書宇在《星空》中的刻畫得更顯細膩婉轉。這回他試圖跨越性別隔閡,探索過去所陌生的少女內心,並大膽突破國片長久以來沉鬱的寫實傳統,揉入如繪本般精緻的視覺魔法,使僵死現實在少女的幻想中靈動飛揚,在這一場看似懵懂而衝動的冒險中,癒療了角色,也撫慰了觀眾。
《星空》於兩岸三地同步上映後獲得普遍好評,上映一週以來在幾部好萊塢鉅作等強敵環伺下,仍衝出不差的票房與口碑,首週末全台票房破千萬,中國內地也開出約五千萬台幣的成績,榮登華語片榜首,儘管如此,所費不貲的製作成本仍讓導演備感壓力,在網路上憂心向觀眾積極催票。
本期《放映周報》有幸專訪導演林書宇(以下簡稱林),向他探詢、討論繪本改編過程中的創意發想與取捨、音畫元素的設計、指導演員的心血,以及本片在中國資金挹注下,所展現出不同於過往合拍片的新格局及契機。
Q:有別於其他的改編作品,一開始是幾米先生主動爭取將繪本《星空》改編成電影,請問他最初是在什麼樣的機緣下找上您?
林:幾米老師在畫《星空》的時候就覺得它特別有電影感,有意把它拍成電影,他過去的《向左走向右走》、《地下鐵》都有香港公司買版權翻拍,但這次特別想找一個台灣團隊完成這部作品。
我在《九降風》上映後收到了一本幾米老師簽名的《星空》繪本,原來他在大塊文化的編輯找他一起看過《九降風》後都非常喜歡,也約了我出來見面聊天,過程中都沒談到改編的事,單純結識成為朋友,我一向對成長故事特別有感覺,也向老師表達了我讀完《星空》後的感動。
過了半年多吧,大約在09年尾我還在《艋舺》劇組當副導時,接到了老師的電話,他才說有計劃把《星空》拍成電影,向我徵詢執導的意願。
改編的過程中他有無給予任何意見?給了你多大的自由?
林:他非常尊重我,甚至主動說如果用《九降風》的寫實風格去拍,拿掉書中所有奇幻的元素都OK。
在正式開始改編前,我們唯一一次坐下來討論的會議中,其實有點大眼瞪小眼,不知從何談起,我說了一些關於攝影、美術、配樂的初步想法,例如用寬銀幕比例拍等等,幾米老師的經紀人則提議說,不如把繪本內容完整講解給書宇聽,老師也就翻開書一頁頁解釋背後的意義,但當他闔上最後一頁,整個人突然間顯得有些落寞,只淡淡說了一句:「全部都講完了,不美了。」
這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不能只當老師的翻譯機,如果只是複製整本書的內容,反而違背了他當初創作的精神,繪本用這麼簡短的文字搭配圖畫,就是希望去激發讀者的想像。
Q:您在電影中增添了許多繪本沒有的人物細節,例如小美父母的形象,對小傑的故事線與家庭背景也有一些更動、刪減,更專注在女性觀點的詮釋,改編時為何作出這些選擇?
林:原著就是採用女孩第一人稱的旁白,所以電影自然也跟著她的觀點走。給予角色背景,是因為這部電影的人物要夠真實才能感動人,除非角色只有象徵性功能,否則必須有真實的背景設定與情感,演員才有表演的依據,來判斷角色的個性、詮釋方式。
關於小傑的部份,他在書中的形象也只是透過少女眼中所見、單方面聽他描述所建構出來的。書中他說自己的父親是一位船員,出海後長期離家,雖然幾米老師沒和我討論過這部份,但我直覺男孩的媽媽並沒有對他說實話,他背後應該存在一股更巨大、悲傷的力量,因此才將家暴、不斷搬家逃亡等元素加入劇本中,設定男孩其實一直不知道哪裡才是他的家,
另一點和繪本不同的是,電影中男孩與女孩的許多互動都發生在校園中,而校園戲也是您過去較熟悉的場景,這是您刻意加入的元素嗎?
林:其實我反而有些排斥拍校園戲,因為在《九降風》裡已經做過了,但寫劇本過程中我發現故事既然是跟著兩位國中生走,兩人互動的生活場景免不了是校園,如果硬要拍放學後兩人夜裡在外遊蕩也怪,我還記得自己國中時放學後除非去補習,否則最晚七、八點一定得回家,基於這些考量,最後還是把校園當作主要場景之一。
Q:您過去的《海巡尖兵》、《九降風》都是比較陽剛、且參酌個人成長經驗的電影,《星空》則完全從少女的觀點出發,根據一些訪談資料,您為了揣摩少女心境作了不少功課,閱讀諸如Anne Frank的日記(編按:二戰時慘遭納粹迫害而死亡的猶太少女)或相關電影,也參考了許多週遭女性朋友的意見,你覺得在劇本或電影中處理女性的情感、觀點,和拍男性有什麼明顯的差異?
林:我覺得差異在於兩者的世界觀,男生比較注意大環境、巨觀(macro)的世界,女生容易在意細節,回到電影的呈現上,就變成你是要處理大方向的戲劇性,還是細膩的內心戲劇性,而《星空》自然是著重後者。
當初拍這部片時,我最在意兩批觀眾的感受,一群是幾米的粉絲,另一群就是女性觀眾,過程中也一直在摸索她們的想法,思考這樣拍對不對她們的胃。
身為男性的我,在編劇過程多少還是會有偏邏輯性的思考與設定,傾向完整交代故事的來龍去脈與緣由,比方說當小美下山、小傑消失後,我原本還拍了小傑父親現身去學校找謝欣美,讓她在嚇到後到處張貼警告小傑不要回來…….的這一大段劇情,藉此解釋小傑的離去。
後來在剪接時我們作了兩個版本,找不同的女性觀眾來看,發現拿掉這段情節完全不會影響她們對故事的理解,硬加回去她們反而覺得沒有想像空間、不美了,她們並不需要知道這些解釋。
另外很有趣的是在巴黎的開放結局,你可以從中看出兩性不同的思考模式,男生會覺得最後桂綸鎂所遇見的就是小傑,這是一個重逢的happy ending,女生卻反而認為他不一定是小傑,甚至寧可他不是,希望保留一些淒美的想像。我們甚至還觀察到,不同年齡層的女性會對結局有不同的詮釋,過了四十歲的媽媽型觀眾偏向相信那是happy ending,四十歲以內的少女們則相反,觀眾對這部片的感受在不同性別、年齡層上有蠻明顯的區隔,這也是當初拍攝時始料未及的。說得芭樂一點,《星空》會不會其實是一部比較藝術的瓊瑤劇呢?我也不知道。(笑)
Q:本片在美術及視效上追求現代童話般的繪本質感,出現了許多具紙張、木材手工感的奇幻動畫,故事也設定在一個模糊、非現實的時空,是否擔心它缺乏寫實感而讓觀眾產生心理距離?
林:不會,《星空》的鏡頭語言、表現方式可能不是一般觀眾所熟悉的國片,但觀眾看了半小時後左右應該就進入了這個世界,因為我們把這個世界做得很完整、自成一格。
觀眾容易對國片中的「真實」產生一種尷尬,我自己幾個月前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包括我在看《翻滾吧!阿信》時都有類似的包袱,因為事先知道它是根據導演哥哥的真實人生改編,所以看到柯宇綸死後主角在大雨中奔跑時,心中就會浮現:「真的假的?你哥朋友掛的時候真的下大雨嗎?太戲劇性了吧?」的疑問,也干擾了我對劇情的投入。
但反過來思考,我們對國外各種千奇百怪的故事、類型,卻不會用同樣的標準檢驗它們,看到裡頭角色從紐約街頭走到芝加哥,可能絲毫不覺奇怪,但如果是國片的人物從台北兩分鐘走到苗栗,我們心中便會大喊:「X,這不可能!」(笑)
而《星空》正是試圖打破國片過去「寫實」的包袱,想作出新的東西,比方說第一場戲中的台北車站,就完全不是觀眾所熟悉的面貌,現實中的售票口、乘客座椅和時刻表並不在同一側,觀眾正面角度的上方原本應該是廣告看板,翻動的時刻表是後製時用特效key上去的,所以觀眾看到的是一個風格化、很不一樣的台北車站。
新的嘗試能創造更多空間,也要承受更多質疑與失敗的可能。現在有人說《賽德克.巴萊》走在台灣電影的前端,超越了現今國片工業水準至少五年、甚至十年,但國片不是過了十年就會自動過渡到這個階段,而是中間有人去嘗試、去衝,才會出現更多元的新類型。
Q:《星空》在北美、兩岸三地同步上映,先前在釜山影展、北京也陸續辦了試映,各地觀眾對這部片的感受有何不同?
林:其實不同地方的觀眾對這部片的感受、哭點、笑點大多都一致,幾米的作品能夠被翻譯成這麼多語言不是沒有原因,他書中的世界就是那麼容易讓人瞭解、親近。
這部片風格在台灣觀眾的眼中可能相當純愛、清新,但在大陸試映後卻有媒體丟出了片中少男少女感情「過於成熟」的質疑?
林:這是文化與教育的差異,對岸的官方思維比較保守,檯面上禁止校園學子「早戀」,但會丟出質疑的這種人一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你可能可以阻止他們在學校牽手、接吻,但你無法阻止男孩、女孩喜歡上彼此,戀愛對那個年紀的孩子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Q:女主角徐嬌在這部片中的表演展現了超齡的精準與力道,比方文具店中偷竊的一場戲裡,他被男主角抓住後的回頭瞬間,一顆淚漂亮地奪眶而出,指導這麼專業、老練的演員,是否有要對她的表演作任何調整?
林:有,她的表演有時候會過於精準,和飾演小傑的林暉閔感覺會格格不入,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所以兩人的功課反而是要去貼近彼此,觀察、模仿對方表演中的長處。
我教戲時會分別激勵他們,比方我會對嬌嬌說:「你看,暉閔從來沒演過戲,表演卻那麼自然,他的情緒表現沒有那麼戲劇性,完全在角色狀態裡,更令人信服。」相反地,我也會到暉閔那偷偷說:「你看,嬌嬌那麼精準,她每一個情緒都那麼到位,角色到了哪個階段就有什麼樣的變化……。」對兩人表演的調整大致是如此。
Q:新人林暉閔在本片也有亮眼的表現,比方教堂中訴說家庭身世的那場哭戲,令人印象深刻,您是如何讓新演員達到那種狀態?
林:在開拍前我就讓暉閔作了許多功課,比方說讓他看關於家暴的紀錄片,和他聊家暴的陰影、暴力的痕跡。有一次我們還作了情境的模擬,把一間辦公室弄得陰暗、雜亂,設定成是他爸爸的房間,我沒有告訴他怎麼演,只下指令說:「你已經一個月沒錢交午餐費,可是老師說一定要交,現在你要進爸爸的房間找錢。」
他就進去房間找啊找,結果當然是找不到,因為我們根本沒放錢(笑),過了一段時間我們讓助導進去演喝醉酒的父親,暉閔反應相當快,一看到是大家熟悉的助導也沒出戲,當下就按角色的狀態,害怕地躲起來。
因為助導是劇場出身,也有表演底子,就順著情境把他揪出來,開始用言語激他,甚至有些肢體上的挑釁,暉閔也開始一直哭,但神奇的是,他在情緒崩潰後並沒有脫離角色的狀態,還能夠一直對戲。比方說中間演爸爸的助導問:「考卷呢?不是剛考完試?」他開始翻書包找,助導又把書包拿起來亂丟,東西散了一地,暉閔還會繼續反應,揀起一張考卷,有點得意地表示自己考得不錯,助導繼續問:「你作弊對不對?」一直不留情地激下去。
這個情境練習持續了很久,我們也全程側拍下來,暉閔直到結束離開房間後還無法抽離,一直哭了好久,完全深入了角色狀態。他後來常跑來找我要看當初的側拍,但我一直不讓他看,直到演出教堂那場戲當天,他把台詞都背好了,整個人還是很緊張,我就把他抓來放了這段影像,對他說:「這是你當初還沒接受任何訓驗的演出,你看一下。」他邊看邊流淚,一上戲就順利完成了教堂那段表演。
這些訓練方法也不是任何人教我的,而是當你站在演員的位置,為他們設身處地著想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想辦法找出他們需要什麼,我想就是同理心吧,當導演教戲必須具備這個東西。
Q:《星空》的案子歷經了去年十月的釜山PPP創投(Pusan Promotion Plan)、十一月的金馬創投會議,皆廣受各國投資方的好評與青睞,並在今年成為了對岸華誼兄弟「H計劃」中的重點投資影片之一,可否談談本片的籌資過程?
林:《星空》最初由原子映象發起,一開始韓國的CJ電影公司有投資意願,而身為原子股東的陳國富不久後也看到了這個案子,覺得值得一試。因為我過去和他合作過的,把案子交給他我也很放心,他長期在對岸工作,在他眼中《星空》真的是第一部實質上「有意義的合拍片」,而不是只為了合拍而合拍。
其實我很早就確定選用徐嬌擔任女主角,他因此向我提議說,既然都有了大陸的卡司,不如就弄成合拍片?一開始聽到「合拍」我會感到抗拒,每次合拍不免都要修改劇情、有所妥協,如果《星空》因此要改劇本,我也不會想要對岸的資金,但他說劇本應該不用改,便交給他去處理,後來想不到整個審核程序過了,他也找來了華誼的資金。而當中、韓兩大龍頭公司都想掛名最大出品者時,自然無法談成,韓國的投資方後來也因此退出。
Q:陳國富的加入除了為《星空》帶來資金之外,據說在剪接上也有不少的影響,片長從一開始兩個多小時的粗剪被陳國富刪減到八十多分鐘,再到現在將近一百分鐘的版本,過程中刪減或保留了哪些部份?
林:這樣講好像要把陳國富說成壞人(笑)。不過哪一部片剛粗剪完不是兩、三個小時?而上院線後又有多少部片會這麼長?每一部片都會經歷類似的過程,九降風剛粗剪完也是三小時,不過那只是把我拍到的所有素材拼湊在一起,沒有經過節奏或整體的修整,也不能說最初的剪接就是我的導演版。
陳國富只是用另一種工作模式迅速達成我們的目標,讓我們很快看清重點、作出取捨,過去通常是用兩、三個月慢慢把片長修短,這次我則已經先知道哪些東西不需要,而哪些東西又一定要爭取回來。
一開始陳國富覺得要讓爺爺的形象更抽象一點,所以他一直不讓他露臉,只呈現他的聲音、背影,到最後拼圖破碎的夢境中才讓觀眾完全看見他的模樣;但我覺得這樣做爺爺的篇幅太少,不足以塑造小美和他的關係與情感認同,才堅持要補回一些爺爺的片段。其它保留的部份就是一些小細節,雖然拿掉後故事會更順,因為這部片是呈現少女的世界,所以偶爾也要觀眾停下來去看那些細膩的東西。
Q:除了資金的引入和剪接之外,陳國富身為監製又發揮了哪些重要的影響力?出品的華誼兄弟是對岸頗具規模的公司,相較於台灣過往手工業式一千多萬元左右的製作規格,在籌備、拍攝影片的模式上是否有所不同?
林:因為陳國富經驗比我豐富很多,很多方面的事,像是選角,我都會去請教他。這次選角過程中,奶茶(劉若英)是我一開始就想找的,同年齡層的台灣女演員中就她最適合,父親的角色選擇哈林(庾澄慶)則是一個比較大膽的嘗試,我也問過陳國富的意見。過去其他人所提議的名單中,無非都是活躍於近年國片的中年男演員,但當我看哈林在螢光幕上主持節目時,總是ㄍㄧㄥ在某種很嗨的狀態,這會讓我對他私下另一面非常好奇、充滿想像,而剛好他的年紀也符合角色,所以就邀請他演出小美的爸爸。
《星空》會選擇兩岸三地的明星不只有票房上的考量,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挑戰自己。當導演不可能永遠只拍素人,遲早有天會遇上明星,過去拍《九降風》時,曾寶儀就建議我未來要多試著和明星合作,因為那是完全不同的工作模式,當明星的檔期沒法給予你那麼多時間時,你要如何拍電影?這是我給我自己的訓練與考驗。
至於不同投資金額下,影片的拍攝模式其實沒什麼不同,我待過的公司都給予我完全的創作自由,唯一的不同是在預算變多後,你會更有一股責任感,希望老闆能回收成本,使得你在影片的某些時刻會選擇讓它大眾化一些,比方我自己剪接時不一定需要某些特寫鏡頭,但如果它能讓故事的訊息更清楚,讓觀眾更容易瞭解,在不影響影片的前提下我就會加上去。但除此之外,《星空》的敘事、鏡頭語言都還是相當忠於我自己的風格。
中國大陸近年的資金、市場非常活絡,華誼兄弟的「H計劃」中就採用了兩岸三地多位包括您的年輕導演,就你個人的經驗與觀察,您對有意打入對岸市場的台灣新導演、製作人會有何建議?
林:其實這樣的發展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完全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該給什麼建議。但我覺得你要先想清楚,知道自己要拍怎樣的電影、什麼東西對作品而言最好,再去考慮和對岸合作、或去那邊發展的可能性,想清楚的話一切就OK了。
比方說陳正道很清楚自己就是要在對岸發展,闖蕩幾年後,拍了最近上映、林志玲主演的《幸福額度》。但如果你什麼都沒想,僅僅看上了對岸的資金,最終只會搞砸你的案子。
《星空》的案子是剛好合適作成合拍片,卻不用修改劇本,但其他寫實調性的片子如果要爭取對岸資金,在腳本、選角上勢必就得妥協而打折扣。至於去那邊工作的話,我想一定還是會經歷一段適應期,但相較於香港導演,台灣人的優勢大概就是我們能用同樣的語言流利地和對岸溝通吧。
Q:《星空》的攝影指導是您過去合作多次的夥伴包軒鳴(Jake Pollock),可否談談本片攝影工作中值得分享的部份?
林:過去我和他合作時喜歡運用大量的手持鏡頭,但這次我們從一開始就決定說除非必要,否則不要使用手持,拍攝過程中也一直忍了很久,好幾次差點破功,整部片直到周宇傑爆發的那場戲才終於出現第一顆搖晃的手持鏡頭。
Jake在他某次訪問中說得很好,他拍《星空》就好像在試著用光影畫畫,我們這次是用繪本作家創作的標準去設計每個鏡頭的構圖,畫面的景框、景物的佈局和比例、光的明暗……都是刻意設計過的,我們擺的每個鏡頭都經過思考、有背後的原因,就真的像在用攝影機作畫一樣。
拍攝的畫面中特別喜歡的部份有哪些?
林:太多了,像小傑揹著小美在大草原上奔跑時看見整片星空,就特別有繪本感;霧裡兩人躺在船上,攝影機拉上來俯拍的畫面;前面小美找不到遺失的那塊拼圖的背影;爸媽和小美提離婚的那場戲,我到現在看了都還是很感動;還有小美和大象在街道中行走......,太多了,實在說不完啊。
Q:談離婚那場戲的聲音處理很有趣,小美的內心獨白好像只是重複了父母說的話,卻又變化出不同的意義?
林:我在世新電影系遇到的某位老師很唾棄旁白,好像旁白就是證明導演無法以影像說故事的偷懶行為,所以過去我刻意一直不去使用、也不懂得怎麼用旁白,像《九降風》裡一句旁白也沒有。
直到這部片子,我認為它應該要出現一些聲音,但又不是只簡單地去給觀眾答案、陳述角色在想什麼,離婚那場戲即便沒有旁白,徐嬌的表演依然很有力道,但我用她的旁白去重複父母的話,反而能表現她內心更大的痛苦,那是一種無言以對的震驚(shock),好像什麼都沒說,卻又說了千言萬語。
影片末段中,小美的內心旁白再度出現,卻像是在對觀眾訴說她的心聲,提及了成長過程中她需要的其實是什麼,請問為何會作這樣的安排?
林:對這一段的感受就是判斷你是文青還是憤青的分界點(笑),我自己很喜歡這部份,它是我原本就想要的一種紓發與溫柔,在劇本中就有了,不是拍攝時才想到加一段旁白來輔助、解釋什麼。我認為當小美經歷了這麼多事件,包括父母決定離異、爺爺過逝、小傑消失後,她心裡悶著的某些東西應該說得出口了,當你能夠表達內心的感受時,就代表是一種成長,就好像周宇傑在教堂中向她說出九歲時發生的創傷,也是同樣的意義。
很多女性觀眾都表示很喜歡這段,說這撫慰了她們的心靈,但也有不少憤青看完後不以為然地說:「導演,幹嘛啊?low掉囉~。」(笑),我不知道它究竟該說是好是壞,但現階段的我很喜歡這段旁白,可能代表我已經沒那麼憤世嫉俗了吧?(笑)
Q:最後,可不可以告訴《放映週報》的觀眾一個進戲院觀賞《星空》的理由?
林:《星空》是一部提醒我們這個世界原來可以很單純、善良的電影,它用了這麼溫柔、正面的力量給予觀眾溫暖,尤其在今年暑假以來熱血沸騰的國片浪潮中,它更可以帶給人們心靈上的沉澱和撫慰。
本文導演訪談側拍照由記者洪健倫攝影,劇照由《星空》官方部落格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