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性別、打出夢想的美麗傳奇
一個自幼柔弱、飽受欺凌的泰國清邁男孩，意外受訓成為一位戰無不勝的泰拳高手，當踢腿、出拳愈精準愈有力時，他內心的渴盼也就同時愈清晰強烈，儘管無數的獎盃和榮耀黃袍加身，他卻只有一個心願：他想變成「她」！根據真人實事改編而成的《美麗拳王》，由有「東方之光」之稱的泰國導演亞格差烏干騰 (Ekachai Uekrongtham)執導，把變性拳王的故事搬上大螢幕，描述跨性別者自我認同和實現夢想的過程。結合了「拳擊」和「人妖」這兩個泰國獨特但又似乎矛盾的文化元素，跨越了男女性別的界線；而場景從泰國優美的鄉間一直到東京巨蛋體育館的擂台，也跨越了地理和文化的疆界，把整個亞洲都帶上了舞台。
雖然包含了性別錯置和文化衝擊等嚴肅議題，但是電影卻以充滿了幽默喜感和溫暖情感的方式呈現，清新可人。導演用一種宛如泰國拳般輕快俐落、準確活潑的語言，訴說這個故事，表現出主角除了無畏勇氣之外，竟然可以同時具備的溫柔和纖細。《美麗拳王》讓你驚訝地發現：拳擊可以如此美麗，而跨性別者可以懷抱如此堅毅無畏的單純勇氣！
放映週報本期為讀者獻上《美麗拳王》導演、男主角(由本身就是泰國拳王的亞山里蘇璜Asanee Suwan飾演)、以及銀幕背後的真實人物～跨性別泰國拳王「龍唐」的深度訪談，揭開這段美麗傳奇的神秘面紗！
受訪人
導演 甘格差烏干騰 / 男主角 亞山里蘇璜 / 故事靈感來源 龍唐
(To 導演) 您選擇龍唐的故事作為您第一部劇情長片的題材，並為此籌備多年，龍唐的故事最吸引您將它搬上大銀幕的地方是？
導：一開始電影公司來找我談要做哪一種類型的電影，我將這個故事交給電影公司看。而這個故事為什麼會引起我的興趣呢？我一開始看到報章雜誌有關龍唐的報導，負面的報導方式似乎讓泰拳界受到污辱，但這也讓我感興趣，我開始想要知道這方面的事情。所以我就將這個故事拿給電影公司看，他們也覺得不錯，便接受了。
我覺得「泰拳」是泰國運動的國粹，地位非常崇高，所以我聽到龍唐的事情就覺得格外有意思。但是後來我認識龍唐以後，就發現不管是他的裝扮是多麼女性化，只要上了擂台他就是男生。他的招式非常厲害，對手要非常小心。另外，根據報章雜誌報導，龍唐打比賽為的是要拿獎金去變性，但是進一步了解他之後，我才知道主要原因其實是他得照顧他的家庭。他家境從小貧困。他很愛他的家人，尤其是他媽媽，所以我想說他的故事。
透過這部片我想重新思考，男兒身女兒心的龍唐，為什麼想要練泰拳？因為一般人覺得泰拳是一種暴力，但是事實是，泰拳不只是練身而已，還有剛剛提到的一些優美的因素在裡面。古代時候泰拳的姿勢很多，但現代人都已經不學這些東西了。電影中有一景是教練太太帶他參觀練拳，其中美妙的元素使他著迷，所以他探尋泰拳中那些古老的、優美的東西，經過練習之後在擂台上展現出來。這應該是電影裡想要傳達的訊息，這也是吸引我去練泰拳的原因。
(To 導演) 在拍攝《美麗拳王》前您是新加陂家喻戶曉的舞台劇與音樂劇導演與監製，會轉而投入電影工業的最主要原因是什麼？電影中是否有哪些魅力或元素是舞台劇無法釋放的？
導：我覺得我還沒有成功(大笑)。我從小就想拍片，我爸爸在戲院工作，所以我從小就看很多電影，並且夢想自己有一天一定要製作一部電影。一開始我待在新加坡，但是新加坡以前沒有電影工業，所以我當時都在導舞台劇。起初，打開我知名度的是音樂劇。好的音樂劇可以讓觀眾想像畫面，以好的音樂搭配視覺呈現，就可能達到我期望的境界，表達我想要傳達的東西。所以我以此思考該如何做，才會讓觀眾感同身受。
(To 導演) 對您而言，從舞台劇導演轉型電影導演，遭遇到最大的困難點在哪裡？
導：就是要很早很早起床(又大笑)！以前排戲都很晚收工，所以也可以睡到很晚。舞台劇我負責的大部份是編劇或是撰寫對白，但是做電影的時候，我盡量少用對話，以影像代替表達。
(To 導演) 您認為龍唐的故事中，在銀幕上最難呈現的是哪個部分？
導：最難的是如何去表達他內心真正的想法，沒有文字的解釋描述，而是要透過影像來呈現龍唐這樣一個人，以及他的心境、情感、想法等，將一個人的內在心境化作電影，又得引起觀眾的共鳴實在不易！
(To 導演) 為何會將飾演龍唐的重任交付給毫無演戲經驗的亞山里蘇璜擔綱？
導：第一個原因是我覺得他的臉長得有點像龍唐，但是說不上誰比較漂亮，由於他們現在都在場，所以不好講(笑)。第二個原因是他們剛好同鄉，都是清邁人。第三則是因為他們的家族背景很像，從小比較貧困。而且很重要的，他們兩個從小就都練泰拳。亞山里來試鏡的時候，我覺得他釋放出內心真正的情感，不像其他人作戲痕跡明顯。我覺得他很自然，應該可以勝任，所以決定用他。
我選了男主角以後，我跟亞山里說，你最近不能去打泰拳，要放棄一陣子，因為他本身也是職業的拳擊手，所以他考慮了一陣子，然後答應了我。我不希望這部片只是講變性人或是一些表面的東西，所以我希望他能花很長的一段時間，真正地、完全地投入這個角色。
(To 導演) 導演會有讓泰國文化發揚光大的使命感嗎？
導：因為我長期住在新加坡，有一次回泰國，突然又愛上泰國了（笑）。我不是在文化部做事，不會刻意的要把泰國文化發揚光大，只是單純的覺得泰國文化很美，因此自然就拍了這樣的電影。
《美麗拳王》的英文片名是Beautiful Boxer，可否同時請你們三人談談心目中對『美麗Beautiful』的定義？
龍唐：片名的「美麗」指的應該不是我 (羞赧地笑)！我覺得漂亮的定義應該不是表面的，而是一個人努力去做的事情。像是我把泰拳從一般人印象中暴力的東西，變成美麗的藝術。有些人外表很醜陋，但是我覺得人內心還是有美麗的部份，那就是內在美。
亞：我也覺得內在美最重要，外表是其次，內心才有實質的東西。
導：現在就這樣講！！(導演用中文吐槽亞山里) 你看他好像乖乖的，其實根本不是 (眾人大笑)！我覺得人有兩種，看你是要聽腦袋還是聽內心，一般人都聽自己的腦袋行事，但若能聽心底真正的聲音去選擇、去做，這應該會是最美好的！
(To 亞山里) 第一次演戲就挑戰一個傳奇真實人物，可以談談您接下此角的心境與正式演出前所做的準備工夫嗎？
亞：當初接到角色的第一個反應是覺得應該會很困難，因為男兒身女人心，要花很多心思揣摩，最重要的是內心戲，要表達出痛苦掙扎的狀態。訓練泰拳時，大家都是男生，而我必須壓抑自己。這方面的演技我覺得不容易，不過是可以克服的。我從心理及外表兩方面實際地著手準備，拍攝前我還受了芭蕾舞訓練。另外，護膚、脫毛、拔腿毛，上『新娘課』等儀態相關訓練，也是很重要的。泰國民間有這麼一種課，是為結婚作準備的，教你怎麼護膚、美體諸如此類的，讓你可以當美美的新娘。至於心理方面，我試著去了解周遭的女性朋友，當然也包括龍唐，我試圖多去了解她，常常和她碰面，一起出去吃飯什麼的，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一個人，詮釋這個角色是從這兩方面進行的。
問：我滿好奇上完所謂的新娘課，效果如何？
亞：一開始很好玩，因為有專人幫我護膚、去角質等很多保養課程，可是最後刮腿毛好痛(靦腆地笑)！
問：如果有機會選擇，想要當男生還是女生？
亞：一定會選男生，因為女生太麻煩了，而且當女生好辛苦！(傻笑)
(To 亞山里) 您可以認同龍唐的選擇嗎？您覺得詮釋龍唐的故事是否影響到您對人生的看法？
亞：她實現她的夢想，而且忠於自己，也不侵犯他人，她做了以後很快樂，這是最重要的，我很贊同。我周遭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只是有一些不熟悉我的人，會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變性人，或性傾向有問題，頂多這樣而已，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To 亞山里) 化女妝或著女裝上陣演出，對您而言是個不易適應的難關嗎？
亞：適應方面其實還好，但覺得很煩，變身成一個女孩子要花好多時間，不耐煩的時候(笑)才覺得女生很能吃苦，當女生都要有很高的忍耐度。在演這部戲之前，我完全沒接觸過跳舞之類的事。我本身是拳擊手，始終都在練拳擊，所以比較多女孩子在玩的、學的舞蹈，我就沒碰觸過。導演決定要我來演時，就叫我去學芭蕾舞，也學了一些泰國土風舞，大致是這樣子。
問：角色詮釋最困難的部份是什麼？如何下功夫克服？
亞：我覺得我是百分之百的男人，去詮釋一個女孩子的內心戲有些困難。女孩子本來就很難了解，更何況是要去演！導演在指導過程對我說，不要去模仿，而是要去了解，了解之後把自己當成女孩子，再演出來，千萬不要去模仿，依照自己的感覺演出來。
問：對於這個角色，有沒有最喜歡的部份？
亞：打拳的時候最過癮了！而且因為這部電影將泰拳最古老的、難得一見的招式都搬上了螢幕，這些招式的使用都有關鍵的時機。踩到對方膝蓋上用手敲對手的腦袋就是其中一招，這是她的絕招(笑著指向龍唐)。學泰拳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像這種絕招我在練、對方同時也在練，所以擂台上要做出那個姿勢是非常難的。大部分使用的姿勢是手，還有一個迴轉踢，這兩個姿勢比較多。我在螢幕上用的那招，現實中出現的機會少之又少。
(To 亞山里) 為什麼要選擇跨行，從拳擊手變成演員？
亞：我原來是拳擊手，在泰拳界裡待了有一段時間，龍唐的故事在泰國家喻戶曉，甚至還傳到國外，所以我覺得可以飾演這個角色是很光榮的。更何況，泰拳總是被誤會成暴力運動，可是其實它的招式都是剛中帶柔，十分優美，值得讓大家認識。
(To 亞山里) 首度跨足演藝圈便獲得泰國影帝以及多國影展的肯定，是否會對您接下來的演出造成不小的壓力？還是更加深了往戲劇發展的決心，之後最想挑戰怎樣的角色？
亞：這種壓力對我是有幫助的，可以促使我更上一層樓、更進步，壓力對我來說是正面的力量。我還是想繼續朝戲劇界發展，可是雖然我現在是演員，但是我沒有放棄練泰拳。我們有一個泰拳館，我還是會回泰拳館打打踢踢。另外我也教小朋友打泰拳，毒品在泰國十分氾濫，因此目前有一個計畫是希望青少年不要吸毒，多運動，而泰拳就是一個很好的運動，所以我選擇去教小朋友打泰拳。
(To 亞山里) 未來最想嘗試的角色是什麼？
亞：我從小看香港古惑仔電影長大，所以很想演黑幫老大的角色(亞山里靦腆地說出這句話，令眾人忍不住大笑)！
(To 龍唐) 可以形容一下看到自己的故事被搬上大銀幕的感覺嗎？
龍唐：一開始知道要把自己的故事搬上大螢幕，我有點害怕，因不管是好是壞，全部都會在別人面前曝光，我擔心遭到被別人批評。後來經過一番思考，我覺得沒有關係，因為我也沒有做什麼壞事啊！我的一生應該也是可以給人做一個借鏡，我想這個借鏡應該不會是個負面的。
問：可以描述一下第一次看到電影的感覺嗎？
龍唐：我看這部電影時擦的化妝品全部都是「防水」的，因為我覺得我一定會哭，這樣妝就會花掉(眾人笑)！看了以後，回想自己從前那段苦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是又反過來想想，其實也不難，而且滿奇妙的。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哭出來了，實在很慶幸自己能走過來。
問：透過別人看見自己，有距離感嗎？還是覺得很真切？
龍唐：片子從我小時候的故事開始敘述，其實我在看的時候，都已經知道下一幕會是什麼了，因為導演並沒有對我的故事作很大的更改，畫面也跟真實情形相似，所以覺得很親切，真的好像在看自己。
問：為什麼要在開打前跳一段舞蹈，是一種儀式嗎？
龍唐：那個叫做「拜師儀式」，每個拳擊手會有一位老師／教練，拜師之後一定要有這個儀式。儀式可長可短，有的很長。現在泰拳界的拜師儀式已經商業化了，都只是馬馬虎虎了事。在電影裡面，導演從傳統的眾多儀式中，挑出比較柔的，並詮釋得很好。
(To 龍唐) 您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帶給觀眾哪些啟發？
龍唐：我認為這部戲是要讓觀眾知道，每個人都有陽剛跟陰柔兩個面向，重要的是均衡這兩個面向，並將兩者比例調配得剛剛好，忠於自己。我覺得我已經找到自己了。
(To 龍唐) 您覺得電影是否過度戲劇化您的人生經歷？
龍唐：我的人生故事很長，但是電影的時間很短，沒辦法把每個細節都拍出來，放一整天也放映不完。我覺得導演的故事敘述排列得剛剛好，我很滿意。電影已經展現了很多，甚至是一些我自己也不了解的部份。
(To 龍唐) 身為女人教泰拳，在泰國可以被接受嗎？
龍唐：我之前在泰拳館開課教基本泰拳時，都是女生來學，年齡從小到大都有。我認為這麼多女生想來學的第一個原因是防身，另一個則是女生放心我也是個女生，因為以前傳統的教練都是男生，可能會被騷擾，手腳也可能不太乾淨。很高興很多女生來學防身保護自己，我不喜歡看到女生被欺負、被騷擾。
最後還是照例，請每位受訪者提供讀者一個非進戲院觀賞《美麗拳王》不可的理由！
亞：因為我本身就是拳擊手，非常希望大家能來欣賞泰拳招式中的優美！
導演：一定要看，因為『放映週報』有報導我們的片（大笑）！對這部片沒興趣的人，可能覺得這是一個變性人的故事，不特殊。可是看電影本來就有風險，因為你沒進戲院，真的無法知道到底好看還是不好看，所以請大家應該給這部片一個機會，看了以後一定能有新發現，值得的。
龍唐：希望大家都能來看《美麗拳王》，因為在生活中每個人都有猶豫的時刻－到底該如何抉擇，不免掙扎。關於人生的決定，這部片可以作為參考，也鼓勵大家忠於自己。
（感謝中央大學英研所陳映廷協助審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