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女的誘惑》:藏在女同志故事裡的痴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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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24

入圍 2016年坎城影展官方競賽單元的韓國電影《下女的誘惑》(The Handmaiden),是朴贊郁在拍完《蝙蝠:血色情慾》(Thirst ,2011)並進軍好萊塢拍了英語電影《慾謀》(Stocker,2013)之後,再度回到韓國完成的韓語長片。而從創作脈絡上來看,《下女的誘惑》更是和《蝙蝠》一脈相承,以情慾作為解剖刀,劃開人性表面的偽裝,暴露出其下善與惡的本質。

本片劇本改編自英國小說家莎拉華特絲( Sarah Waters )2002 年出版的英國懸疑小說《荊棘之城》( Fingersmith ),並將場景從19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搬到二暫時期日本佔領下的韓國,騙子(河正宇飾演)覬覦一位由舅舅扶養的日本貴族獨生女秀子(金敏喜飾演)的財產,便假冒成日本伯爵打進他們的社交圈,並聯合女扒手(金泰璃飾演),要她假扮成下女混進貴族家中,以花言巧語說服美人和他私奔,再把她送進精神病院並私吞她繼承的龐大遺產。但在臥底服侍貴族千金的過程中,兩人的關係慢慢的超越了主僕的界線。《下女的誘惑》的敘事依照原著分為三個章節,透過下女、小姐與冒牌伯爵的觀點,輪流敘述這個陰謀的始末與後續發展。

查詢相關資料時得知,《荊棘之城》描述的是女性在父權社會中,如何從身為男性慾望與財產客體的禁錮中解放,找回身體與意志的自主權。而這本小說在 2005 年就曾由愛爾蘭女導演 Aisling Walsh改編成同名 BBC 電視影集《指匠情挑》,在影集片花裡,可以感受到導演用細膩陰柔的影像,語言回應作家在文字之中對於女性情慾的描繪。但女性的情慾流動與身體經驗,必定是男兒身的朴贊郁所無法擁有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對原著第二章與第三章的情節有多處更動,尤其在故事結局不變的前提下,對收尾方式更是大幅改寫,增加了男性角色觀點的比重。這樣的更動,一來讓劇情得以加入朴贊郁的個人風格;二來,這樣的更動,更讓劇情的焦點從原著對女性自壓迫之下解放的描寫,轉變成導演對於壓迫者(也就是男性)扭曲心理狀態,展現了一種著迷而近乎於偏執的剖析。也就是說,在不違背原著核心主旨的前提之下,朴贊郁提供了一個非常男性觀點的詮釋。

因此,讓我們回過頭討論《下女的誘惑》之中的情慾場面。兩位女主角金敏喜與金泰璃在片中有非常激情的床戲,朴贊郁曾表示,「兩個女性之間的所有行為都來自最原始的感情慾望,刻意避開性愛場景反而奇怪。我確實擔心大家會過度關注這部分,但不能就此拋棄原本就該拍攝的內容,……時間久了觀眾會記得電影真正想傳達的訊息。」同時,他也強調「做為一個說故事的人,我想透過性愛場景傳達感情的交流和女性身體的美感,希望能盡量避免男性視角的成見。」我認為這只是導演政治正確的官方說詞。朴贊郁的女同志床戲和同為男導演柯西胥拍攝的《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截然不同,他的拍攝手法更加難掩陽剛氣息,同時也可以察覺影像中的挑逗意味,對於身體的愉悅,朴贊郁的選擇則是用更直白的方式表達。這樣的手法自然讓朴贊郁身陷險境,坎城首映之後,有的影評認為他的性愛描寫蓋過了電影真正的訊息,有人則質疑導演是否破壞了原著精神。

無標題

朴贊郁對情慾的這般詮釋,雖然可能和原著精神大不相同,但我卻也認為,這樣的詮釋手法放在朴贊郁改寫後的故事裡,確有其合理性。話說回來,本文標題中的「痴漢」講的不是朴贊郁,而是電影中的舅父,甚至也可能是坐在銀幕前的你我。朴贊郁在改寫的劇本中放大了男性角色對於情慾痴迷的扭曲人性,以及他覬覦姪女的慾望,而透過導演在情慾床戲的大膽處理,更能夠和舅父齷齪不堪卻又極度壓抑的慾望形成強烈反差,如果說導演對情慾情節的視覺處理有任何的挑逗成分,或是滿足了(男性)觀眾的窺視慾,也只是讓觀眾一起處在千金舅父那個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的處境之中。

朴贊郁過去在「復仇三部曲」透過極致的暴力來凸顯人性善與惡的極限,而從《蝙蝠:血色情慾》起,他探索人性的媒介變成了情慾,從《蝙蝠》之中吸血鬼神父的神性與魔性,到《下女的誘惑》中道德規範嚴謹的社會下富裕階級男性對於情慾的扭曲痴狂,但持平而論,本片在議題上的處理不如前作《蝙蝠》來的精彩,面對女同志題材的處理,也難免有立場尷尬之處。但在故事內容與敘事方式上,幾度轉折的劇情,加上偶而穿插一些幽默小橋段,確實讓人看的開心過癮(當然還有臉紅心跳)。更好奇的是,朴贊郁的下一步作品是否仍然也是從情慾出發,成為一系列的「情慾三部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