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拿吉普賽!》:用幽默打破歧視迷思
《追拿吉普賽》這部甫於2015柏林影展拿下最佳導演銀熊獎的羅馬尼亞電影,如其名就是一對父子追拿逃跑吉普賽奴隸的漫長旅行。因為題材相近,許多國際媒體都把此片與史提夫麥昆2014年的《自由之心》(12 Years A Slave)相較,《自由之心》擁有著結構完整、幕幕精心策劃的逃亡者心理側寫,而《追拿吉普賽》有的是乾淨的黑白畫面,簡單明瞭的角色與目標。時間回到1835年羅馬尼亞的東南部瓦拉幾亞(Wallachia),開頭維妙維肖的場景與環境音,瞬間帶觀眾融入了時代,在這則故事中我們將隨著父子兩人的觀點,觀察、體現當代人們擁有的價值觀與生活。
導演哈都裘德(Radu Jude)處理吉普賽奴隸議題的方式非常聰明,他先讓觀眾融入那個時代,藉著當地人民的行為舉止讓觀眾了解,原來當時羅馬尼亞人對吉普賽、猶太人的歧視是多麽理所當然的事。而他又絲毫不帶任何道德批判地讓觀眾在當今的價值觀下,重新思索劇中角色的對錯。
《追拿吉普賽》從自歷史文本與文學多方取材,充滿許多值得玩味的對話,他呈現的手法更與同類型電影不同。導演呈現的不是追拿奴隸的心狠手辣,而是實實在在的拍攝兩人騎馬穿梭密林日夜追緝的繁瑣過程。而過去相近題材的電影,多半著眼逃亡奴隸的心理轉折,或是執法者的無情,但卻沒人真正的關注過追拿過程的乏味與辛苦,天天趕路、有一餐沒一餐的露宿叢林,這些都是人們所遺忘的真實片刻。同時,藉著追拿過程,影片也讓觀眾了解,執法者在制服之下也是有血有肉的一屆凡人,有著當時代的「價值觀」,就如同現代社會的大多數人一樣,認為自己的偏見不是偏見,自己永遠是善良的一方。
導演聰明的地方不僅於此,故事才講到一半,目標就達成了!吉普賽人被抓了之後呢?在下半段的回程中,我們看到的是兩個活蹦亂跳的奴隸,分享著他們所經歷的種種,隨著雙方的熟識,不管是年輕的、年老的,似乎也漸漸的感到這個吉普賽人的無辜,他似乎並不如所想的窮凶惡極,倘若吉普賽人因被補而遭受到嚴惡的處罰,他們也覺得相當過意不去,畢竟錯並不全在奴隸身上。
康斯坦丁(Teodor Corban飾)作為影中的父親,是一個相當有意思的角色。作為兒子的長官,他總在他兒子面前講出許多充滿偏見、教訓的話語,但他與教士談話時卻又流露出他對許多既定事物抱著仁慈的態度(相較之下教士因為信仰更意志堅定地認為吉普賽人是魔鬼的後裔。)他否決放走吉普賽奴隸的請求後,卻冒著風險向奴隸雇主爵士求情,這個角色本身充滿衝突,卻又是如此活生生,他嚮往著從軍成為軍官一吐怨氣,但已經跛掉的腳似乎暗示著這個夢想只能交由他的兒子來達成。而他的兒子約拿(Mihai Comanoiu飾)戲份不多,卻仍相當重要。一個年輕人初出茅廬,以他的眼睛確認著社會上的規範,隱隱約約地覺得這整個行動出了什麼差錯,酒醉之夜忍不住的提出的問句與要求,他代表著每個時代少數的良心,但一切道德在現實面前只能低頭,而後遭遣返的吉普賽被處以極刑、妻離子散,他們身為執法單位,卻無能為力。
電影的結尾收得相當好,在血腥萬分的私刑後,兩人疲憊的踏著回鄉之路,父親安慰著啜泣的兒子,「百年後,人們會為我們現在做的行為說上好話的。」諷刺的,這位警官可能高估了人類的智慧與肚量,因為在百年後我們還發生了數起駭人聽聞的種族大屠殺呢...。
導演哈都裘德能在第三部電影就交出如此不慍不火的作品,實在令人萬分期待的他未來的電影,《追拿吉普賽》輕鬆地處理著這個嚴肅的題材。其原文片名「Aferim!」 更是以土耳其語大開玩笑,Aferim! 翻成英文就是「Bravo!」似乎讚嘆著兩人任務的達成,撇開這些有趣、睿智的小巧思,看完電影後,留存在我們心底裏的,仍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父子親密的互動、吉普賽人與猶太人所遭遇的歧視、警察與奴隸相處的過程,這就是我們所關心的,這就是一個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