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社會主義的遙望:《郵差的白色夜晚》
《郵差的白色夜晚》從主人翁里歐卡翻閱老照片的主觀的長鏡頭揭開序幕,平面的相片成為影像中的物件,背景有著花俏人造感的森林圖案桌巾,手腕可以看見迷彩軍服的袖子,透過里歐卡的手將一張張照片帶離開視窗,娓娓道來照片中的故事,觀眾在這些引子帶領之下逐漸建構出主角的身世。
電影的場景建構在與世隔絕的封閉村莊,當中的村民藉由自給自主與國家所發放的年金過活,保存著公社式的生活型態,也猶如對傳統農業社會的追憶,更是對於過去蘇聯(俄羅斯蘇維埃聯邦社會主義共和國)所信守的社會主義之遙望。當中一段村落老婦人的葬禮儀式,哀悼的獨白流露出對上一代社會主義理想消逝的遺憾。更透過里歐卡的職業,其軍人職的郵差身分,又或者暗戀對象伊莉娜類似海巡署檢查員的身分,洞察軍國體制下公部門人員的工作狀況。
前段劇情隨著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循環之下,里歐卡送信的過程以小見大帶出村落的眾生相,田野式、似紀錄片的影像逐步建構出當地的人際網絡,走訪過程的手法宛如《冰毒》中尋訪人家的段落,不同於趙德胤以靜置長鏡頭關注村民的生存問題,本片導演安卓康橋羅斯基更著重空間的描繪,更有意識地特寫某些生活物件,作為影像符號。更以里歐卡這個孤獨的靈魂,探照村莊中那些像被世界遺落的居民。
在媒介運用上,擷取俄羅斯電視節目的畫面,藉此向外在的社會連結,也是傳統農村社會中少數現代化的部分,這樣的運用在今年年初上映的法國電影《蜂蜜之夏》(The Wonders)也有出現。本片最特別的是出現拍攝村民日常、全知觀點的監視器畫面,規律的生活情境成為被監看的場景,這樣的監視呼應到傅柯在《規訓與懲罰》對於邊沁(Jeremy Benthem)「圓形監獄(paopticon)」所延伸出的看法:現代社會中權力與監視一樣滲透在生活的各種層面、無所不在,現代社會就如同一個監禁式社會。這樣的畫面或許可以看作是統治者對於人民監視的一種證明。
來到後段,則藉由里歐卡載送信件船隻的馬達/生財工具被偷走達到劇情上的轉折,里歐卡透過找尋相關援助離開封閉的村落,進而帶領觀眾看見俄羅斯社會更大的樣貌。進入公部門遭受冷漠對待,闖入軍營(十分的阿帕契事件)窺見俄羅斯冷戰時期在軍備競賽中積極發展的火箭設施(而火箭最後的升空象徵著冷戰時期的告一段落),也進入資本主義建構的百貨公司消費。透過這趟在外的旅程,里歐卡進一步反思是否該繼續留在島上生存,嘗試逃離卻無功而返,反觀著暗戀對象伊莉娜的真正逃離,他最後離開資本的束縛,回到社會主義的理想國度內。
影片中不斷地憑弔時間、鄉愁式遙想,遼闊的山湖背景使本片在美學上達到呼應,在命題與詩意風格呈現上都讓人想起同樣出身自俄羅斯大導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作品。前頭所提及開頭運用照片回憶也招喚過往,以及俄羅斯藍貓帶領里歐卡跳入夢境、潛意識的段落:帶著他回到自己小學的廢墟所在(兒時仍為蘇聯主政時期),背景悠悠奏起童年熟悉的音樂,也呼應著暗戀對象(眷戀過往)伊莉娜為里歐卡國小同學的設定。
《郵差的白色夜晚》是部對於俄羅斯社會主義已逝進而遙望的超現實作品,對白中更不時流露出導演濃厚的感時傷懷,除此以外,當中主角與孩童卡提歐作伴與對話,更能看見其充滿希望的「傳承」之意。而電影片名中所點示的白色,是環繞島嶼那片潔淨湖水所反照出來的顏色,白色亦是夢境的空白與對於過往肅穆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