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勃狄尼洛的溫柔出擊──終結《黑幫追殺令》中的暴力謊言

相較《終極追殺令》（Leon，1994），盧貝松這次的《黑幫追殺令》（Malavita）仍然承襲了黑幫特有的義氣風範，少了一些溫馨感人，卻多了犀利幽默。似乎，這回盧貝松走向了一種更為豁達洗練的人生，那就是：「老子就是這德性，要嘛就正面對決，少在那裡囉哩囉唆！」這也是勞勃狄尼洛的一貫西西里式作風。

整部影片光是觀看勞勃狄尼洛（Robert De Niro）的演出就已經值回票價。今年已經75歲高齡的勞勃，仍然能量充沛，不見其老態，演起黑幫角色仍然有絕對不含糊的力道，但每每出手海扁人之前，還是會露出一絲悲憫的神色，似乎在說：你這可憐蟲，都這把年紀了還活成這樣！搖搖頭之後，這憐憫的出擊可是把人打到十八處嚴重骨折。但是他的眼神中還是流露出人性的溫暖與無奈，有些無辜地告訴你：「也只能這樣了！我能教你的也只有這樣了！」

因為連累紐約五大家族的首腦唐老大入獄，勞勃狄尼洛所飾演的角頭曼索尼，被美國 FBI 以保護秘密證人條款，暗中遷移到法國諾曼第，並且由湯米李瓊斯（Tommy Lee Jones）所飾演的聯邦探員秘密保護。曼索尼的黑幫家族遷移到這個寧靜風光的小鎮後，卻無法做到對聯邦探員的低調承諾，很快就在小鎮引起風波。先是蜜雪兒菲佛（Michelle Pfeiffer）飾演的黑幫夫人，因為受不了超商裡的歐巴桑背後批評她糟糕的美國品味，索性一個狠勁將超商給炸了，然而這已是她這個月炸掉的第三座超商。抱怨著沒有超商可以買東西的曼索尼也不遑多讓，將不知好歹，意圖勒索的水電工給打到全身骨折，再好心將他送到醫院，卻無法解釋為何摔下樓梯的他，能夠摔成全身十八處嚴重骨折。

在這部「黑幫電影」裡，沒有過去勞勃在《教父2》或是《四海好傢伙》裡充滿戲劇張力的西西里式黑幫英雄氣概，這裡有的是輕鬆的戲謔幽默，演員在這部影片裡徹底解放，似乎滿足了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暴力欲望，個個演來痛快而俐落。片中金牌老將演起對手戲來不蘊不火、老煉純熟各見其內功底蘊深厚，蜜雪兒菲佛雖然是首度演出黑幫片，演來卻很有黑幫夫人的架勢。演出《歡樂合唱團》（Glee）和《舞娘俱樂部》（Burlesque）而走紅的新生代演員戴安娜艾格倫（Diana Agron）脫去歡樂樂隊主唱的身份，在片中演出承繼黑幫血統的教頭之女，教訓起輕薄男子，那啪啪連續狠狠落下羽毛拍的狠勁，活像是空手道國手，最後撂下搖滾客的啟示語：「女孩們不是你們可以在公園亂搞的玩意，記住，你們的未來決定在女人身上，不要搞砸了你們的未來！」俏女郎轉身變成殺手教母，自然率真、帥氣灑脫，直叫人拍案叫絕。

雖然是幽默黑幫喜劇片，但是盧貝松在此透過這個黑幫家族的逃難史，以輕鬆方式呈現出一個嚴肅的議題──社會裡的暴力循環關係。似乎在一個暴力充斥的世界裡，任何的暴力事件，都可以找到另ㄧ樁暴力的源頭。不論是爆炸案後隱藏的意識形態暴力，造成水質污染的財團暴力，乃至勞勃狄尼洛解說自己在《四海好傢伙》一片中的角色時，回憶起男孩之所以成為黑道，可以那樣輕易地殺人，是源於小時候一再被父親拖出去打的經驗，原來他對暴力是那樣的不陌生。

暴力從不會沒來由的發生，暴力的發生只為了抵制另一暴力的擴張。因此，戴安娜艾格倫只能海 K 輕薄男，而勞勃狄尼洛也只能把那些仗著權勢力而罔顧造成飲水污染的財團，海扁到全身重傷。在這個以暴制暴的社會裡，沒有所謂的遲來正義，更不要説幻想中的法律制裁，當以惡之名的暴力高過公理權限時，一切只能交付更高級的暴力來執行人心中盼望的公理。在此，勞勃狄尼洛所扮演的黑幫角色，即是兌現了我們對於現實中諸多暴力的無奈感，或者是一個高於政府公權力的正義出口，特別是在這個政府頻搞官商勾結，執法者更易以法脫罪的時代。

在這個政府往往才是最大的暴力集團現實下，勞勃沿續他一脈的黑幫血液執起法來，不假手其他的偽政府機構，儼然呈現出「我就是王道」的精神。雖然是海扁投機分子，但是他沒有多餘的情緒，也非挟怨報復，倒像是一個可憐蟲的救世主般，眼中沒有憤怒，倒是一種看透世事的倉茫眼神，略顯悲憫之姿。這是勞勃狄尼洛的溫柔出擊，為了撥正一些價值觀，以身試法地代替偽機構來替天行道。在這裡，真正的暴力指向國家，指向白領財團，一切真實暴力隱藏於國家的謊言中，如同美國當年登陸諾曼地半島般，是不折不扣的高級暴力神話。

在片中隱身於法國南部諾曼地半島的勞勃，化身為一位作家，卻也因此而開始寫起了自己一生的黑幫回憶錄，就像是為自己一生的黑幫角色作一註解般。其以往飾演的黑幫角色，也穿插在曼索尼的角色中。在撰寫回憶錄的過程中，勞勃深陷以往的回憶中，自省一生的心路歷程，也感慨自己未能作好一名父親，悵然若思的眼神中，有著無言的豐富情感。即便是一名硬漢，回首來時路時，也是敏感脆弱，這是鐵漢心中的無限柔情，而這柔情表現在他悍衛家庭的絕對中，展現在他向惡勢力出擊的明快裡，更毫不猶豫地宣誓在粉碎偽政府、偽文明的謊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