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電影節】《警校禁戀》:聽過滲透體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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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6-16

一個人的性傾向到底是如何產生的?是先天形成,還是後天建立?抑或,所謂的異性戀、同性戀和雙性戀根本不是穩固的狀態,而是動態的存在?所以《警校禁戀》裡的馬克‧柏格曼(漢諾可夫拉飾)才會中途轉性,和同性發生關係。

承襲家族傳統成為警察的馬克,不僅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女友貝蒂娜(Katharina Schüttler飾)也懷了孕,人生看似已經步上一條康莊大道;然而凱(馬可斯尼麥特飾)卻在此時出現了。同為警察,也是室友的兩人,在特訓的過程中幾乎朝夕相處,最後甚至萌生出一段「基」情。只是,這段觸犯同性戀和出軌兩項禁忌的感情自然不為世人所接受,就連馬克也陷入令他感到窒息的困境之中。

一如多數的同志電影,德國導演史戴凡‧拉岡(Stephan Lacant)同樣呈現出社會──更明確地說,是異性戀霸權主導的社會──對同志不友善的狀況;其中,尤以各種暴力形式構成的霸凌為甚。在語言暴力上,凱數次被同事以語帶歧視的「玻璃」辱罵;在肢體暴力上,則透過模仿同志性行為的方式藉以嘲諷。面對這些情況,馬克雖曾力勸凱去向上級報告,然而凱僅淡淡地說:「你也知道沒有用。」確實,當隊上的長官都不願正面且積極地處理這件事情時,他的申訴又有何用呢?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對同志抱持如此明顯的敵意,但不可否認,凱的處境反映出同志在社會上的弱勢。

此外,同志的自我身分探索和認同也是同志電影中常見的議題。片中,馬克和凱曾有數次的親密性行為,不僅如此,從兩人的互動中也不難嗅出曖昧情愫;即使如此,馬克卻從不承認自己是同性戀,也不曾正面表達對凱的愛意。另一方面,在貝蒂娜察覺兩人的關係,憤而離家之後,馬克不只苦苦哀求她回來,還對她說:「我愛妳。」馬克可以和凱做愛,也可以和貝蒂娜做愛,那他愛的究竟是誰?或者,他是異性戀、同性戀,還是雙性戀?馬克對此根本無從回答起。

美國精神科醫師弗里茲‧克萊恩(Fritz Klein)以為:「如果一個人並沒有壓抑他對一整個性別的人的慾望的話,那麼他在性愛上就有可能兩個性別的人都愛。」馬克肯定是壓抑的,因為他曾對貝蒂娜說:「我最近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悶得不得了。」這種窒息感,除了來自外界──尤其是父母──的壓力之外,馬克對自身同性戀性傾向的否認更使他猶如處於封閉的「櫃子」中,無法自由地舒展,也呼吸不到新鮮的空氣,如此一來,心底當然會感到鬱悶。

乍看之下,《警校禁戀》的故事內容和其他的同志電影沒太大的差別,探討的議題不過是老生常談;事實上這部電影不僅於此。導演在片中藉由凱的同性戀身分──一個被排除在主流價值體系之外的存在──進行「滲透」(馬克曾好奇凱為何會當警察,凱只回說:「聽過滲透體系嗎?」),意圖撼動根深柢固的傳統價值體系。

首先,凱滲透進異性戀體系裡,將直男(straight)掰彎。片中並未敘述馬克對凱的情愫從何而來,也沒有解釋馬克為何會突然對同性產生興趣,雖然他們剛開始因為馬克的抵抗不甚順利(馬克看似抗拒凱的愛撫,卻又享受其中),但是之後的進展就好比異性戀男女看對眼那般自然而然。倘若真如弗里茲‧克萊恩所言:「人人皆是雙性戀,只是程度不一罷了。」那麼馬克無疑印證了這一點;又或者說,純粹的異性戀或同性戀根本不存在,每個人都是遊移在這兩個極端之間的雙性戀。

接著,凱更進一步,將目標轉至由異性戀所構築出的家庭。電影剛開始不久,我們便看見馬克和貝蒂娜一同搬至新家,與馬克的父母比鄰而居。在整理行李的同時,馬克的父親開心地拿著錄影機四處拍攝,並依序讓每個家庭成員對鏡頭說話。此外,當貝蒂娜腹中的小孩出世之後,馬克的父親再度拿起攝影機記錄家庭生活。不僅如此,片中經常可見柏格曼家族聚會的畫面,不管是聚餐還是舉辦派對,都讓人感受到溫馨的一面。柏格曼家族不只勾勒出一幅和樂融融的中產階級全家福,更體現出家庭價值的重要性。不過,諷刺的是,表面上看來完美無缺的家庭,竟因為凱一個人的介入而面臨崩解的危機。沒有人有能力去挽回,只能責怪凱毀了一切。只是,我不禁懷疑,罪魁禍首真的是凱一個人而已嗎?難道不是因為所謂的家庭價值本來就不是那麼穩固?無論如何,凱確實衝擊了我們對家庭的美好想像。

電影末尾,馬克和凱仍不免以分離收場,但不表示這是一部悲劇;反之,我卻認為極富正面意義。原因很簡單,電影的結尾與開場同樣在操場的跑步場景上,不同的是,馬克不再像先前一樣跑得力不從心,甚至還能超越他人,跑在隊伍的前頭。馬克顯然不再困惑,因為他終於找到一個有自信、真正的自己,讓他可以在人生路途上跑得更好、更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