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中十五與文學同行
文學與電影一直是密不可分的親密伴侶,電影依附在文學靈魂之上成就了非凡視野,而文學通過電影展延出想像與影像的高度疊合。這次「光影足跡──與文學同行」主題影展選了非常特殊的紀錄片主題:文學。除了再度選映「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影片之外,日前在戲院映演的《三生三世 聶華苓》也首度來到府中十五、其他如《等待荷西》、《跟著賴和去壯遊》《一個女人與五本大象》、《女書回生》等紀錄片更是在之前紀錄片影展錯過的朋友們不容再擦身而過的佳片。
首先提《一個女人與五本大象》(Die Frau mit den 5 Elefanten),這部片非常精彩,過去也曾經擔任過一些翻譯工作,所以更能理解翻譯者的心路歷程。被紀錄的對象斯維特拉娜(Svetlana Geier)是一位出色的俄國文學翻譯家,她示範了翻譯這工作確實是一門非常高深的藝術,你得通過了內心千錘百鍊,以你的人生為滋長養份,洗盡鉛華,最後才得到猶如天啓般的文字。
斯維特拉娜個人充滿戲劇性的人生就已經為她的視野開闢出有別於一般凡夫俗子的視野,她的青少年時期遭逢德軍入侵俄羅斯,剛好俄羅斯政局又讓民眾怨聲載道,於是俄羅斯政府就輕易地被德軍攻陷。但俄羅斯人們很快就發現這群德國人嗜殺猶太人,於是當年在基輔就有20萬人被殺害。
但斯維特拉娜似乎始終受到命運之神照顧,在這條路上因為她熟諳德文之故,所以始終遇到德軍貴人相助,讓她與母親不但可以遠離戰火,還可以到德國深造念書。《一個女人與五本大象》拍下斯維特拉娜如何一絲不茍地、神聖地面對她要翻譯的文學。她得先請友人幫她用打字機先打出草稿,再找一位在地音樂家朗讀並且幫她釐正用字與遣詞節奏,光看她如何完成翻譯的過程就令人大開眼界了。
斯維特拉娜更說:「出色的文本每次讀都會有新發現,像這樣的文本是無窮的。即使我看過兩次了,文本和紡織本是一樣的,洗過一次後,線會跑掉。」翻譯就是這門重新洗整的功夫。她也形容,各國語文要相互指涉翻譯,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如原以英文寫就的《白鯨記》有許多形容詞細膩地描寫各種濃度的白色,卻很難翻得傳神,畢竟語言是不相容的。有些則是文法的障礙,本來的主詞反而變成受詞,這該怎辦才好呢?《一個女人與五本大象》觀照的不只是翻譯者的技巧,還對照了她的生命,她所信仰的人生觀也受到翻譯文學影響。這是一個文本獨特的生命,不但創造了一個文學氛圍,也刻畫了閱讀者以及翻譯者互融一體的空間。
曾經以《最遙遠的距離》廣受好評的林靖傑導演,這幾年投身紀錄片,他執導的這部《跟著賴和去壯遊》敘述六個彰化高中學生與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要採取一樣的壯遊方式,都從台北走回彰化,要看看這片土地的真實故事。這出發點猶如台灣版《革命前的摩托車日記》一樣。都是從有識之士的角度凝視底層百姓的點點滴滴。
當然,這些孩子是受到這拍攝計畫之託而加入壯遊行列,與切革瓦拉那樣的出遊過程有所差距(事實上切格瓦拉也只是去玩而已..也沒有多大志向是一場壯遊)。這些孩子與導演也都是有意識地要從北到中部,看看文學之父去過的地方,也順道拜訪受到社會議題關注的地區。如國光石化、圈地滅農等議題都在這趟旅程中被安置著。
雖說紀錄片本來就有權力安排被攝者與環境的互動,但《跟》是特別明確地要傳達「反動」意識,對這政府的不信任與社會的冷漠,林靖傑的語言非常明確,片尾對照這些曾經壯遊試圖想挖掘些什麼的青少年最後仍不得不回到學校(世俗)體制,反映出壯遊者最終似乎無法改變些什麼的不可逆轉,那份無奈與落寞,就是台灣現刻最殘酷的寫照。
《女書回生》談論最後一位「女書」傳人何豔新的故事,原來湖南一帶的女書文化是這樣的罕見,從鮮少的字彙拼組出一首首感人的女性歌謠。女書呈現的是這些嫁作農婦的女子們的人生縮影,她們的苦痛共鳴,字字句句,唱來皆傷感淒情。也因此女書顯示出非凡獨特性,加上昔日能執寫女書者多半會把自己譜寫的女書資料陪葬,使得女書資料少之又少。女書文化在當代來看已經與過去大相逕庭,女子也不再苦衷如往常,女書凋零令人感概又感動,更感傷的是,連漂洋過海的日本人也對此文化非常珍惜,因為和他們的平假名有相通之處。
本次「光影足跡-與文學同行」主題影展中還有當代文學新希望的喬萊特為俄國文學《安娜卡列尼娜》做嫁,拍出兼備舞台感與魔幻寫實路線的作品,值得古典文學迷們再三咀嚼。
(作者為影評人,著有《這不是一部愛情電影》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