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萊塢電影保母日記:《顛覆瘋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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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0

音樂劇《芝加哥》裡,蘿西的癡情老公因為一再被成名的蘿西忽略,無奈之下唱了這首〈玻璃人〉(Mister Cellophane),在歌曲中,他落寞地唱到:「玻璃人,請叫我玻璃人先生,人們穿過我、踩過我,卻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想一想,電影製作人在觀眾心中占的地位其實也跟這首歌中描述的差不多呢。在一部電影中,我們可以從頭到尾,從視覺和聽覺感受到導演和所有技術人員的存在。而製作人呢?八成在片頭出現他的大名之後,他開始被觀眾們遺忘了。但若不是製作人東奔西走籌措經費,還要在導演、大牌紅星、和製片公司之間周旋,一部好的劇本或企劃將如何登上大銀幕?因此,這樣看來,製作人在整個團隊之中著實扮演著大權在握、舉足輕重的腳色。



而在電影《顛覆瘋雲》(What Just Happened) 中,製作人終於出頭天了,從電影幕後製作團隊一員,一躍成為這一部黑色喜劇電影的主角。誠如片中主角王牌製作人班尼Ben(勞勃狄尼洛飾)在開頭旁白所說的:「權力是個難懂的名詞,但是不管別人怎麼說,它在好萊塢真的很重要,大家不是有大權在握、或汲汲營營、不然就是害怕失去它。」但是,製作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呢?在一場為雜誌前三十大風雲製作人專題拍攝封面照片的活動上,班尼回憶了過去兩個禮拜中他的事業與生活上發生的種種。他被三件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一來他為了要將一部電影帶進坎城影展,不得不在導演與片商之間周旋;一邊連哄帶騙地說服導演應片商的要求修改電影結局,好讓電影符合大眾口味,不會賠錢。二來,他有手邊又有一部籌備許久的新片開拍,但是大牌布魯斯威利竟然不願配合角色設定的外型,將自己蓄了半年的老船長絡腮鬍刮掉;使得班尼只得再次在不肯讓步的片商、明星、和經紀人之間奔走,被夾得裡外不是人。在他的事業受到種種威脅的時候,他的生活也是瀕臨失序邊緣,一心想要跟第二任前妻 (Robin Wright Penn飾) 重修舊好的他,卻一直被前妻拉去婚姻諮詢中心學習如何接受離婚的事實。所以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呢?



不論就電影本身,或是它在現實生活中的角色來說,《顛覆瘋雲》的的確確是一部後設意味濃厚的電影,影片中的電影《凶殘》是坎城影展的開幕片,而《顛覆瘋雲》則是2008年坎城影展的閉幕片。而導演巴瑞李文森不只導過《早安越南》、《雨人》、《豪情四兄弟》、《桃色風雲搖擺狗》等好萊塢重要的電影;他同時也擔任過《老大靠邊閃》和《天搖地動》的製作人。電影的劇本是改編自《鬥陣俱樂部》製片的暢銷書《What Just Happened: Bitter Hollywood Tales from the Front Line》。導演跟原著都對於製作人的生活再熟悉不過,難怪主角班尼忙碌的生活在鏡頭下會呈現得如此淋漓盡致。但是,這部電影不只是一部關於製片人生活的影片,他更是一部關於電影圈生態的諷刺小品。在影片中,李文森在劇中呈現市場取向與藝術美學兩大勢力之間抗衡,他試圖在敘事上保持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呈現出雙方對於「做對的事」(Do the RIGHT thing)見解上的歧異;但透過一些小地方的鏡頭,他呈現出市場壓倒性的勝利跟藝術工作者不得不低頭的無奈:當片中片《凶殘》的大膽前衛導演傑洛米(Michael Wincott飾)被片商逼著把他引以為傲的影片結尾改成大眾能接受的結局時,激動情緒失控地他握緊雙拳用力的敲打片商辦公室的茶几,桌上碟子盛的M&M’s巧克力都因為他猛烈的力道而灑到地板上。當班尼邊哄邊把哭哭啼啼的導演帶出辦公室的時候,班尼與傑洛米的鞋子踩在色彩鮮艷的巧克力上,不斷的發出糖衣碎裂的聲音,配上傑洛米的啜泣聲,一來與角色的心境互相呼應;一來踩碎一顆顆色彩鮮艷的巧克力,似乎是當下傑洛米偷偷對於膚淺大眾市場進行的復仇。另外一點則是片中飾演自己的布魯斯威利和他堅持不刮的鬍子;我們仔細留意一下便會發現,另一部片的導演有提到最初的劇本中,布魯斯威利的角色是留著鬍子的。或許是在片商的壓力之下,劇組修改了劇本,我們無從得知,電影讓我們看到的是片商咄咄逼人,要布魯斯威利刮掉他的大鬍子,好讓愛他的影迷們不會在銀幕上見不到熟悉的臉孔。所以這又是另一個市場與藝術的抗衡-我們看巨星演電影時,究竟是為了看明星本人,還是為了看他/她所演的角色呢?



然而這些衝突都要透過製作人在創作者與金主之間協調,來回奔走。一邊又要好言相勸,一邊又得半哄半騙,還不見得能將事情搞定。因此,到了影片結尾,回到了鏡框敘事下的雜誌攝影棚內,看到鏡頭下的這些王牌製作人,觀眾還會認為他們有多大的權力?一生做牛做馬當布魯斯威利口中那個「難吃三明治中間的美乃滋」,無怪乎在攝影棚中,班尼要對於拍照時站在哪邊或是站在誰的旁邊如此地斤斤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