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者的倒影──《強‧艾德格》

光從電影名稱來看，也許不知道這名字指的是誰，而電影又是說著誰的故事。《強﹒艾德格》(J. Edgar)是具有好萊塢經典硬漢形象導演克林伊斯威特繼《生死接觸》（Hereafter）和《打不倒的勇者》（Invicious）之後，與榮獲奧斯卡金獎編劇達斯汀蘭斯布萊克合作的最新執導作品，敘述美國史上權力最大的男人之一，也是一手建立FBI聯邦調查局，組織犯罪科學系統，在擔任局長近五十年中，即使任期間換過八任總統，卻因為手上握有許多政治機密而職位從未動搖的傳奇性人物──約翰，艾德格，胡佛（John Edgar Hoover），較熟為人知的稱號是FBI胡佛局長。

電影名稱只保留艾德格全名的前兩個字，強調這部電影與其單純歌頌胡佛局長的豐功偉業，更著重在FBI局長這顯赫的頭銜之下，艾德格這個“人”的性格與特質。克林伊斯威特電影裡的主角總有著那麼一點硬漢的性格，對自己的信念執著，並且堅持到底。他們總是某些人某些事的英雄，但克林伊斯威特的呈現卻總一反典型英雄主義式的吹捧，人的背後必有影子，他的主角在英雄的形象背後，總有著另一面的黑暗與糾葛。

然而，如何把五十年的光陰濃縮在兩小時的電影？克林伊斯威特在《強‧艾德格》裡使用穩紮穩打的執導策略。《強．艾德格》一開始使用了倒敘法，年老的艾德格找來年輕探員以口述的方式準備撰寫一本自傳， 接著採用過去與現在交叉剪接的敘事，描述過去的同時也開始舖陳結局，佐以艾德格（李奧納多‧狄卡皮歐飾）鏗鏘有力的旁白。兩段時空同時交叉進行，背景時空雖橫跨美國數十年，節奏卻顯得自然流暢。對於犯罪偵查的貢獻，電影雖有著墨但多半讓艾德格以口述的方式帶過，只取出當時轟動一時的林伯之子綁架案來呈現艾徳格如何把聯邦調查局推向更高的地位。

對於這位豎立科學蒐證標竿、掃蕩犯罪的偉人，爭議性的人生與他的另一面才是整部電影的重點。艾德格表面看似勇敢機智，實事求事，善於言說的背後，其實防衛心極重（每當他和年輕探員握手後都會以手帕擦拭），好大喜功，為維持自己地位與心中正義威脅政要。在虛幻的英雄形象背後，艾德格其實並不獨立也因曾患有口吃而自卑，只要是違背自己正義的人都要不擇手段剷除，一切都只是要掩蓋自己的軟弱。

電影中更特別選用鏡子處理了有關於艾德格的兩項傳聞：同性戀與異裝癖。鏡子所反映出的艾德格，盡是象徵那個隱藏得自己。一幕艾德格與他的傳聞中的同性情人克萊德‧托爾森（艾米‧漢默飾）在西裝店挑選西裝照三面鏡時，三個鏡象象徵了三個不同身分的艾德格：自我，母親所期望的胡佛局長，克萊德的情人。此外，另有一幕艾德格因口吃復發，透過房間裡的鏡子一邊練習說話並對母親半暗示自己不喜歡女人，艾德格的母親（茱蒂‧丹契飾）則講了一則小時候鄰居兒子穿女裝而遭羞辱的故事，在這裡引用了愛上自己倒影，水仙花少年那西瑟斯（Narcissus，註）的希臘神話，不僅暗示了艾德格的陰柔氣質與同性戀傾向，更透過茱蒂丹契不怒而威的演技，呈現出了母親的威嚴與掌控。最後，艾德格母親去世後，一場在鏡子前穿戴母親衣物與飾品的戲，一方面呈現艾德格對母親的思念，也象徵著他終於掙脫母親束縛，真實的他得以現身，更把艾德格異裝癖的傳聞下了最感人的註解。

艾德格一生中只讓一個男人理解他，拆穿他，艾德格背後的男人：克萊德‧托爾森。兩個大男人的同性情誼在電影中處理的很細膩深情。無論是要永遠一起吃午餐晚餐的約定，或一場兩人在飯店互毆後親吻的戲，可以看出克萊德總是明說並主動的那位，而且總是直接拆穿艾德格的虛榮心，但電影中許多小動作卻可看出愛面子又軟弱的艾德格如何愛著克萊德，無論是幫年老中風的克萊德剝蛋，或是只接受克萊德的批評，兩人的情誼在小小的細節之中都可清晰看見他們對彼此的信任與了解。

最後，艾德格一身赤裸死於房間，慘白的身軀最後由克萊德蓋上床單以保持他的尊嚴，一生致力於成就自身地位，叱吒風雲的艾德格生命到了盡頭近乎一無所有，唯一有的是克萊德的陪伴與理解。從未親口對克萊德傾訴情意的艾德格，借用了一位女性白宮報導員寫給羅斯福太太的情書，醜聞的證據卻成了艾德格最後對克萊德最深情的告白。我想克林伊斯威特的電影動人的地方總在於此，光彩堅強的主角背後，有著自私軟弱的一面，透過輕柔的音樂，總有著這位硬漢導演對於無解悲傷的結局，而流露出的一絲不捨與溫柔。

註：希臘神話中河神的兒子，長相極其俊美，因迷戀上自己映照河面的倒影而溺水而死，死後化成河邊的水仙花。其名字那西瑟斯（Narcissus）之後便是英文字自戀Narcissism的起源。「水仙」也泛指有陰柔氣質或是有愛戀同性傾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