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的靈魂：《陪睡美人》

《陪睡美人》（Sleeoping Beauty，2011）是澳洲新秀導演茱莉亞李（Julia Leigh）拍攝的首部劇情長片。在此之前，她是一位十分有才氣的小說作家，書寫功力被受各界肯定。她轉戰大銀幕的首部作品也有著小說的敘事風格，徐緩地以分成數段的故事鋪陳一名女大學生的奇異遭遇。露西（愛蜜莉布朗寧飾）是位為了賺錢什麼都可以做的女大學生，她打工、參與人體實驗、偶爾還會在酒吧裡釣多金男。有一天，她從得到一個私人情色俱樂部的高薪工作，進而得到了另一份奇怪的工作：喝下強效安眠藥陪顧客過夜，有天她再也忍不住，一心想要知道她睡著時身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便試圖揭開謎團。

《陪睡美人》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其挑戰道德尺度的劇情，與其視覺上的官能奇觀。露西所應徵的俱樂部顧客為上了年紀的有錢仕紳提供服務，而其服務的方式又極其官能。當賓客衣著雍容於奢華典雅的廳室內用餐、交誼時，一旁服侍用餐的卻是身著情趣內衣，嘴唇上擦著與陰唇同色唇彩的女侍。賓主們舉止合宜、談笑風生，對照著一旁女侍裝扮所透漏的強烈性暗示，凸顯了權貴世界的道德偽善。而為了在視覺上凸顯其道德上的落差，導演運用近幾完美的攝影與場面調度來達到此一效果：工整而矯飾的構圖與場景擺設、精心打光呈現的飽和但豐富的光影、和鏡頭在如此燈光下所捕捉到的細緻肌膚質感，它們建構出一個浮華的世界，也凸顯出身處其中的一個個虛無心靈。但平實而論，這樣的安排並無新意或突破，看來卻更有些譁眾取寵的意味，這段奇觀式的設計對於本片真正想探討的主題並無太大的幫助，反而可能成為一步喧賓奪主的險棋。

茱莉亞李想做的其實是從片中人物對身體的放縱來探討世道心靈的枯竭。年輕的露西對於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太多的珍惜，她用盡方法利用身體──出賣勞力、參加人體實驗、（可能的）援交──來換取金錢。同時，她也在酒精、性愛、和藥物中放縱自己的身體。另一方面，露西在俱樂部所服侍的富豪所代表的是另種靈魂與肉體的關係，財勢兩俱、道貌岸然的他們在面具下隱藏的卻是放縱飢渴的靈魂，但是老去的肉體已無法隨心所欲地受慾望駕馭，他們只能一個個可悲地藉由扭曲的意淫為心中的慾火找到出口。其實露西和這些有錢人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他們都在這個世界裡醉生夢死，但靈魂中仍一塊空虛需要填滿。因而，放縱的露西卻愛上一個對愛情有著純潔而神聖想像的窮男人（Ewen Leslie 飾），她將大部分賺來的錢都用來接應潦這抑鬱潦倒又酗酒的男友，而她竟也對他們之間止於相敬如賓的關係甘之如飴，或許這是因為此男子對愛情的這份虔誠似乎正是露西所欠缺而深深嚮往的。而在俱樂部的那群有錢老人裡，也有人驀然回首，發現自己放縱多年卻不曾好好把握該珍惜的事物，自覺如今靈魂荒蕪，早已粉身碎骨。

而要如何像睡美人童話故事一樣將沉睡在浮華夢境中的露西喚醒，似乎是本片的任務。但是它的解決之道並不是王子的浪漫之吻，而是殘酷的死亡。片中那位醒悟的老人（克里斯海伍飾）第一次和露西睡覺前，說了段冗長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苦尋不著生命的出路，最後卻因為一個無關的人的死而得到重生的力量。而露西似乎也有著相似的遭遇，她的男友在對世道失望之下，殉道式地抱著露西了結自己的生命，此舉並沒將露西自夢境中打醒，反而換來她更深的迷惘；但最後那位老人以類似的方式在露西身旁了結自己的生命，就像他先前說的故事裡那個無關之人的死，反而將露西一棒徹底打醒。

整體而言，《陪睡美人》所探討的題材的確有其獨到犀利之處，但電影終究不若小說，如何在所有元素間取捨，以及在十分有限的時間與篇幅內將主題烘托發展至淋漓盡致，都還是需要經驗的磨練。《陪睡美人》尚欠缺成熟的手法，處處可見鑿斧的痕跡，有時甚至有點故作姿態，而人物情感的刻畫也還欠缺深度，茱莉亞李還需要更多的鍛鍊才能從新秀變成新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