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亞米娜》:從危機到轉機的正向力
生命總蘊含著許多令人難以參透的哲理,特別是生與死的一體兩面更是玄妙。生,即死。當你從出生的那一剎那開始,便無可避免地邁向死亡,這是所有生命──不論物種、性別、貧富、階級、信仰──共同擁有的歷程,這麼看來,生與死的距離竟相近得不可思議。話雖如此,又有誰願意相信並接受出生後就得面臨死亡的事實呢?然而,由Barbara Celis所執導的紀錄片《親親亞米娜》(Surviving Amina)裡,主角亞米娜及其家人在短時間內便經歷一場生與死一同譜寫成的人生悲喜劇。
亞米娜的父親湯瑪索和母親安都在從事與藝術相關的工作,兩人在義大利的多迪相遇、相戀後,為了在事業上找尋突破,因而搬到紐約共組家庭,不久兩人的第二個孩子便呱呱墜地。為了替新生的女兒亞米娜留下成長紀錄,兩人邀來好友Barbara Celis掌鏡拍攝,意想不到的是,亞米娜在出生不久後被診斷出罹患白血病,這段錄像也成為亞米娜最初,也是最後一段寶貴的影像。
生命與藝術的創作
紀錄片,顧名思義,即為記錄、描述實際世界的電影。但是,正如其他類型的電影一樣,紀錄片也是由人──導演──進行拍攝,不免會有個人觀點介入,因此紀錄片說到底也是導演創作之後的產物。在《親親亞米娜》這部以小孩出生記錄為前提拍攝的紀錄片中,便可明顯地看見導演的創作手痕。
電影的開場,只見大腹便便的安準備臨盆;鏡頭一轉,湯瑪索走向河邊,正準備進行新的藝術創作。兩組看似毫無干係的影像在導演的串聯之下產生了有趣的連結:對藝術家來說,創作的過程好比母親懷胎十月,需要付出很大的精神和體力才能完成;換個角度來說,安肚子裡的小生命就像是兩人共同創作出的藝術品,是無可取代的愛的結晶;此外,藝術和生命的產生還擁有相同的經歷,那就是從無到有的過程。
生命和藝術不僅在象徵的意義上能相互連結,導演在之後的影像中,仍多次穿插湯瑪索創作的畫面,而這些畫面其實也反映出亞米娜的生命旅程,以及湯瑪索和安的情緒轉折。湯瑪索在河邊架起一塊類似塑膠材質的透明板子,用噴火器在板子上燒出不規則的痕跡,有焦痕、有破洞、有凹凸不平的起伏,導演讓鏡頭透過這些湯瑪索刻意留下的痕跡拍攝天空和河流對岸的城市景象,這些影像經由折射,在觀眾眼前展現出變形、扭曲的面貌。當這些畫面出現時,恰巧都是亞米娜的生命有了重大轉折,諸如:出生、癌細胞轉移和死亡。導演極少將鏡頭聚焦於亞米娜的醫藥治療過程,甚至連亞米娜的死都是藉由湯瑪索之口告知觀眾,顯然導演意圖專注於湯瑪索和安兩人的情感變化,因此透過歪曲的影像,觀眾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他們內心的情緒波動和無比糾結。
湯瑪索和安的感情危機
迎接新生兒原本是一件得高興、慶祝的事,但在亞米娜被宣告罹病的那一刻起,湯瑪索和安的生活仿若墜入無盡深淵,「兩個小孩侷限了我們。」湯瑪索說道,夫妻兩人本來為了尋找突破的可能才來到紐約,如今卻陷入困境之中──不僅是亞米娜的病情,還有經濟的困難──甚至,他們料想不到的是感情的危機也即將到來。
面對亞米娜的病情,湯瑪索和安展現出不同的態度:一人較負面、消極;一人較正面、積極。當自己的親生小孩罹患重症時,父母在心理上受到極大的打擊或崩潰都是無可厚非的情況,就像湯瑪索總是想著98.5%的死亡率,而非醫生口中那1.5%的存活率,顯而易見,負面思考早已籠罩湯瑪索的腦海。相較之下,縱使安感到萬分疲累、精神耗盡,渴望能過正常的生活,依舊到醫院餵食母乳、聽取醫生說明病況,並試圖使自己朝正面思考。此外,在亞米娜的病情較為穩定時,安會帶她到公園和其他小孩接觸、遊玩,讓亞米娜能過1歲小孩應過的生活。也許是為母則強,也許是女人那柔性的強韌所致,安不但願意正視亞米娜的病情,還能保持正面且積極的想法,當被問及倘若治療失敗的情形時,安回應:「失敗就失敗,我們再想辦法。」一句「再想辦法」或許聽來無奈,但也顯示出安的樂觀。
夫妻兩人的不同調,在銀幕前爆發成一場口角,在銀幕之後則醞釀出兩人的漸行漸遠。湯瑪索說:「這個家已分成兩半。」安則說:「感覺自己單打獨鬥,都是一個人去面對。」彼此都清楚意識到感情的危機,然而正如面對女兒病情的態度,湯瑪索似乎不願、不敢去正視這段感情到底發生什麼問題,只希望這段感情不要失敗;安則直接以「麻痺」來形容兩人的相處狀況,明白指出兩人已走入「少交談、不想一起看電視」的困境裡。
從危機到轉機
從記錄新生兒的降臨人世到亞米娜罹患白血病,再到湯瑪索和安的感情出現裂痕,這一連串的轉折讓這部紀錄片的發展顯得戲劇性十足,但這不就是真實的人生嗎?隨著時間的流動,人生的進展也無時無刻在改變,不管是生老病死,抑或悲歡聚散,沒有人能控制生命該往何處前行,我們能決定的只有面對生命無常的態度。
在《親親亞米娜》中,從亞米娜罹病此一事件帶出湯瑪索和安在觀念和想法上的差異,究竟孰是孰非,我認為只是兩人選擇的「面對」方法不同而已,就像是安不斷地觀賞和分享亞米娜的影像紀錄,而湯瑪索寧願讓女兒永存於心,兩人同樣都是在懷念亞米娜。不過,導演顯然想以安作為例子,向觀眾傳遞正向力的重要性。在這一切事件告一段落之後,安分享了自己的感觸,她認為亞米娜的生出、罹病、死亡這段過程讓她擁有不一樣的經歷,因此她是幸運的。安的一番話,點出這場危機──當然也包括和湯瑪索的感情問題──其實也是轉機,如此正向、樂觀的心態轉化成一抹微笑綻放於安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