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堤姆波頓時代的展開──《9：末世決戰》

打著堤姆波頓 (Tim Burton) 監製為號召宣傳的《9：末世決戰》(9)，其實是來自新生代導演尚恩艾克 (Shane Acker) 2006年入圍奧斯卡最佳短片動畫獎的同名11分鐘短片動畫， 他坦承當初由於資源頗為拮据(短片版本為他的論文作品)，要製作停格動畫幾乎是不可能，於是他想出了故事中以麻布袋、鏡頭跟鐵架組成身體支架造型的人偶作為主角，而《9：末世決戰》就是以當初入圍短片故事作為基礎，加以潤飾而成的完整版本，堤姆波頓本人也承認當初看到最初拍成的11分鐘短片《9》之後就感到非常驚艷，令人愛不釋手，隨即投入製片工作。而另一方面，導演尚恩艾克也得以將這個短片動畫用更完整的篇幅以及更純熟的後製技術，來呈現這個有如繼承了堤姆波頓早期帶點危險的黑暗冒險風格、暗色系的末日寓言。

喜歡堤姆波頓作品的人都知道，他電影角色當中黑暗與天生的悲劇性格來自於他不完美童年和成長環境的投射，也因此帶點戲謔以及不成熟的惡作劇性格也常常成為劇中主人翁的主要人格特質，例如《巧克力冒險工廠》(Charlie and the Chocolate Factory ,2005)當中的強尼戴普(Johnny Deep)，就顛覆了當年原版電影當中主角威利旺卡(Willy Wonka)的造型性格，硬是被他設定成了一個留著香菇頭，不按牌理出牌、個性孤僻又難以親近的怪異白面中年人，甚至是當年為華納精心打造的《蝙蝠俠》(Batman,1989)以及續集《蝙蝠俠大顯神威》(Batman Returns,1992)，無論英雄或是壞蛋本身，都各自具有自己幽暗卻又害怕受傷的矛盾性格。這樣複雜的多樣性在堤姆波頓成為知名票房大導演之後，逐漸地就比較少在他本人執導的作品當中出現，一如最近全球賣座的《魔境夢遊》(Alice in Wonderland,2010)，就是他與迪士尼合作、改編旗下著名卡通《愛麗絲夢遊仙境》的真人與最新電腦科技結合的3D電影版。

雖然堤姆波頓本人不承認這是同名動畫的續集，而說這是他採用原著童書奇幻元素和人物角色的全新創作，但看過電影的人都可以感覺到，屬於堤姆波頓早期叛逆以及乖張的黑暗另類風格已不復見。縱然劇中的愛麗絲已成為19歲的叛逆逃婚少女，但是主要劇情仍然延續動畫中奇幻兼具童真趣味的風格。當年反骨的堤姆波頓，也免不了地往主流靠攏，尤其是近幾年的創作，也反映出他在步入中年之後，漸漸開始渴望純真的想法。儘管近期他跟老搭檔強尼戴普以及妻子海倫娜寶漢卡特合作的幾部片子看來，他仍努力朝各種題材上作新嘗試 (如歌舞劇)，但喜愛停格動畫跟黑色喜劇風格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對於電影新科技的水土不服，或是預算成本越高，所要顧慮的環節也就越多。在整體表現上，總讓人感覺有些使不上力，雖然堤姆波頓這塊金字招牌還是讓影迷們非常買帳，每部電影也幾乎部部賣座，但那詭異又奇幻的黑色風格又還有誰能夠拍得出來？這也是身為一個堤姆波頓迷來說，心中的一點小小惋惜和遺憾。

《9：末世決戰》就是在這種概念之下所產生的作品。好的故事非常罕見，極端的原創風格就更加難尋，我想這點沒有人比堤姆波頓自己更清楚，尚恩艾克的短篇故事及角色剛好符合這樣的需求，堤姆波頓找來寫過《怪怪屋》、《堤姆波頓之地獄新娘》劇本的帕每拉比德勒 (Pamela Pettler) 操刀改寫故事劇本，曾待過《魔戒》特效團隊的年輕導演尚恩艾克自己來擔任導演，堤姆波頓親自擔任監製，這樣的黃金組合也促成了這樣一部畫面細膩、劇情緊湊又動人的佳作。

跟許多採用「末日」或是「機器人」作為主要題材的電影比較，作為一部電腦動畫，《9：末世決戰》或許不是一部看了就能立刻讓人感到興趣的作品。導演尚恩艾克打造的麻布袋娃娃感覺像是身邊現有的材料拼拼湊湊而成的劣質品，根本就沒有亮麗的外表可言，甚至也沒有太過於誇張絢爛的色彩來妝點畫面，導演呈現的末日畫面甚至非常古典─有如二次大戰後蕭條世界的景象，並以大量灰暗色調塗抹的背景為襯底，彷彿讓人置身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異域當中。

從文明毀滅後幾年之間的時間點設定，《9：末世決戰》也巧妙地將人類滅絕的原因藏在劇情中段，結構甚至比起當年的堤姆波頓還要嚴謹。故事由被科學家標為九號的麻布袋機器人的覺醒開始講起，跟著九號機器人一路上遇見的夥伴或是敵人，一起加入這場末日毀滅戰，同時也要追根究底地探訪機器跟人類之間互相殘殺的真正主因。電影當中幾乎是展開一個重要的情節就必須解開一個謎底，每個環節幾乎是缺一不可的環環相扣，也緊抓著觀眾的視線，當然你也會非常不意外地發現有如當年堤姆波頓在《剪刀手艾德華》當中科學家創造了艾德華之後無法將其機械的外表改良完成而撒手人寰的遺憾，也在創造九號以及一到八號機器人的人類科學家身上出現。這一到九號機器人也分別代表了末日之下尋求生存的九種不同人格特質，而由於九號機器人意外喚醒了「原生機器」─可以製作所有武器的萬能機械體，造成故事後來所發生的一連串毀滅追逐戰，然而身為原生機器跟小機器人們之間的戰鬥主因又為何？隨著劇情一歩歩展開，令人意想不到的真正謎底也幾乎就要昭然若揭......。

雖然《9：末世決戰》是第一部打著堤姆波頓監製招牌的改編作品，但其內容的豐富和多樣性，卻意外地補足了我對於堤姆波頓新作當中感到往日不再的遺憾，當然更多部分是有如找到神秘寶藏般的驚喜，且不拖泥帶水的節奏跟流暢的動作一點都不輸給皮克斯或夢工廠等動畫大廠出品的電影。有人說堤姆波頓在賣座以及影迷傳頌之下漸漸成為一個品牌和標誌，那麼或許這樣作品的開始出現，可以視為是一種「後堤姆波頓時代」的展開，而對照著電影片尾期望新生命展開的隱喻，本片不管在內容或者製作形式上，都正好呼應了隱藏在這偌大標題之下、令人感到希望與期待的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