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並且快樂著──《蛇信與舌環》
可惜了金原瞳(金原ひとみ)的好故事。
雖不願以年齡或世代來解釋電影與小說的落差,但72歲的蜷川幸雄到底無法駕馭這本金原瞳在19歲寫就的作品。蜷川導演滴水不漏地拍出小說情節,幾乎不見其主觀的詮釋與發揮,對不曾讀過小說的觀眾而言,也許新鮮。但對於熟悉原著的觀眾 (例如我) 來說,就只有失望了。
讓金原瞳以初出道之姿拿下芥川獎的《蛇信與舌環》,雖因題材另類與作者的年輕美貌,引起媒體注目,但並非只有噱頭或話題性而已,小說以自傳式的回顧筆調,寫出女主角依存於疼痛的生活狀態,無論是舌環、刺青、SM性愛,金原瞳都相當準確而細膩地描繪暴力與痛覺的節奏,其文字彷彿利刃,不疾不徐切開慾望的肉身,讓讀者見到自己的鮮血,感受自己的痛。因此,當如此著重感官的文本被視覺化,其難題便是,該如此呈現得不僅是一部異色電影。在直截、冷調的文字背後,其實蘊藏高昂、激烈的情緒和慾望,唯一的發洩和表達,便是肉體。那麼,除了赤裸的性愛、穿洞的血腥,蜷川導演還拍出了什麼?
飾演女主角Rui的吉高由里子雖因本片獲得藍絲帶新人賞,但嚴格來說,吉高並未演繹出Rui性格上的矛盾與複雜,以及那些看似毫無邏輯的行為的深層動機。由小見大,本片最失敗處,便是蜷川導演完全沒有拍出三個角色的行為動機與情緒轉折,諸如:Ama為何幾乎要揍死騷擾Rui的混混?Rui為何對Shiba的所作所為毫無反應,只是默默吞下Ama給她的「愛的證物」?這些轉折在小說的喃喃筆調裡都看似合理,但化為電影裡的敘事與情節之後,就顯得相當突兀了。角色們的每個行動與決定在電影裡顯得零碎且莫名,小說翻拍所需的情境鋪陳與細節延續顯然並沒做好。相較之下,兩位男角的表現可謂不俗,Ama的單純與Shiba的深沉都表現得可圈可點。
值得一提的是,面對此類題材,總會出現某種說教式的評論:以次文化或青春期將之框限、他者化,再以墮落、糜爛等詞彙賦予道德評價。我認為這種「問題化」的態度只是一種便宜性的詮釋窠臼,並且根本模糊了重點。畢竟,挫折、徬徨、空洞等情緒絕非專屬於青春期,只是紓發的方式各有不同,在這個層次上,《蛇信與舌環》便是寫出某一群人的解決之道。如果我們能夠正視這些狀態為選擇,而非人生的失序或意外,那麼,大概才有所謂真正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