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與情慾的大亂鬥──《蝙蝠‧血色情慾》

刻劃人性掙扎、衝突強烈的《復仇三部曲》(《復仇》、《原罪犯》、《親切的金子》)使得朴贊郁稱霸韓國影壇，這次又挾著話題新作《蝙蝠‧血色情慾》跟所有觀眾們見面。

說實在的，因為《復仇三部曲》實在給予人太過強烈的印象，以致於朴贊郁在這之後所推出的作品，相較之下，在劇本的編寫跟故事節奏的掌握上，就感覺並不如《復仇三部曲》那樣出色。也因為如此，後來推出的《胡蘿蔔小姐》、Rain與林秀晶主演的《賽伯格之戀》，似乎遠不如《復仇三部曲》引起的話題迴響那樣地強烈，而當中又以改編自日本暴力漫畫的《原罪犯》(Old Boy，2003)帶給觀眾的震撼最為強烈，讓影迷們所津津樂道。朴贊郁現在面臨的最大瓶頸可能是要超越當年《原罪犯》所帶來的極大成功，這一點可能是他當初在拍攝《原罪犯》的當時所料想不到的吧？

《原罪犯》成為韓國影壇史上「對外輸出值」最高的電影，不僅以高價賣出日本電影版權，即將推出的好萊塢版本也在緊鑼密鼓的拍攝當中，連寶萊塢也傳出抄襲版本。由此可見，《原罪犯》的原創風格不但已經讓朴贊郁在世界影壇佔有一席之地，接下來要如何站穩腳步？帶來一系列獨屬於朴贊郁風格的絕佳作品，才是他下一步應該好好思索的重要課題。

這次甫推出就贏得坎城影展評審團獎的《蝙蝠‧血色情慾》，在世界首映就帶來一陣討論與爭議的雜音，畢竟這是朴贊郁第一次嘗試把異色情慾與奇幻恐怖元素結合、構思了十年之久所推出的全新創作。加上以《復仇》拿到韓國影帝的宋康昊這次給足了面子，特地減重10公斤演出片中的男主角，扮演一位因為獻身疫苗實驗而意外被釋放了吸血情慾的天主教傳教士，與女主角金玉彬也有多場尺度堪稱大膽的全裸激情戲，加上有韓國「國民媽媽」的資深實力演員金海淑演出片中女主角的養母等等，話題十足。

朴贊郁每次開拍新作總是能夠集結韓國一線的大牌演員，同時他獨到的選角品味和風格美學也讓他的作品辨認識度極高，向來有改造女主角的功力。例如，這次獲得起用的女主角金玉彬只是影視圈的二線演員，獲得了《蝙蝠‧血色情慾》的演出機會之後，讓人聯想到當初也是新人的湯唯在接受導演李安欽點演出《色‧戒》之後脫胎換骨的爆發性演出，而金玉彬的確也把這個受困在生活之中的極端角色的轉變演得讓人印象深刻，使人想起《原罪犯》中女主角姜蕙政充滿掙扎與無奈的模樣。看來導演這次所思考的不只是如何讓故事題材具有他特有的風格：人性衝突、視覺美學以及帶有點哲學思考意味的黑色幽默，而是如何讓這幾個「個人特色」相互取得完美共存的平衡。《蝙蝠‧血色情慾》不但是朴贊郁一次大膽的嘗試，也是他逐漸取得站穩個人風格的蛻變，正如劇中男主角所影射的人性與良知的天人交戰，雖然不可能是討好所有觀眾的作品，但也算是他近期作品當中帶有一點蛻變風格的誠意之作。

《蝙蝠‧血色情慾》故事描述宋康昊所飾演的天主教神父因為在醫院為身受病痛之苦的人們祈禱，而自願投身一項獨特的人體疫苗實驗，沒想到他竟在無人存活的狀況之下活了過來，因為疫苗的副作用─只要不吸人血就會使身上的膿包復發。這種身體改變為他意外開啟了一道屬於人類七情六慾的門，猶如全身毛細孔被打開那般，讓他痛苦莫名。然而，這一切在他意外遇見兒時玩伴的一家人之後有了改變。金玉彬所飾演的泰珠是個有著坎坷身世的女孩，兒時父母雙亡讓她成為養母及其兒子所依賴的對象，她像個活死人般的被困在生活之中，只能靠著夜晚無意識地光腳在街上狂奔以及割傷自己身體，作為一種極端的無聲抗議。神父宋康昊和泰珠在醫院相遇，並對她動了感情，用自己的鞋子悄悄接住泰珠長滿厚繭的雙腳，畫面便如同火焰一般無止盡地延燒開來。這場戲讓人覺得導演在鋪陳情慾的功力似乎又更上層樓，而神父的天主教士身分也讓他在發現了自己的「異能」之後得不時地用戒尺捶打自己犯戒的陽具，十足諷喻人性的黑色幽默。

事實上，大學時主修哲學的朴贊郁一直喜歡在自己的作品當中提供觀眾獨立思考的視角，這也讓角色之間善惡衝突之外，又多了一份曖昧的想像空間。例如泰珠成為養母兒子的妻子之後，反而因為丈夫的輕微天生智障而讓她有了藉力使力的機會，以近乎耍手段的方式間接促成丈夫的「意外死亡」。而電影後半段的劇情則因為讓神父轉化了她正常人的身分，成了另一名吸血鬼，釋放困在她體內的邪惡和獸性。

朴贊郁善用了好萊塢對於「吸血鬼」角色的邏輯以及遊戲規則，以致於神父的飛簷走壁以及過人神力不顯得突兀又誇張、而女主角在人性、獸性之間的微妙轉化，則多了一份說服力。兩人之間多場激情戲火花燒得熾熱，也讓兩人在走向激情死亡灰飛湮滅的極端之時，那幽微的人性掙扎顯得更加曖昧。

華麗的巴洛克圖案這次也沒在視覺設計當中缺席，只是這次不再以暗色系牆紙圖案反覆出現在背景當中，而是女性角色們身上穿的一件件復古風情風味的洋裝，搭配背景大塊的白色或黑色，讓血紅色在這兩個顏色之間更顯得刺眼強烈，也讓這場充滿人性衝突以及良知道德的大亂鬥，多了讓人加深印象的視覺標幟。

朴贊郁在《蝙蝠‧血色情慾》當中呈現的，可能是人性加上獸性爆發出的道德良知的無奈掙扎，最終關於人性道德的思考則留給觀眾，尤其結尾留下既諷刺又曖昧的結局，使人幾度思考，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