囈語呢喃的完美愛戀──《永久居留》

電影，說穿了，都是別人的人生，我們沉迷其中，因為它多變、充滿各種可能，最重要的是，那和我們自身當下所經歷的人生不同。電影創作者比其他人擁有更多機會去形塑這些令我們著迷的人生，特別是一個以創作者自身經驗作為改編題材的電影作品，正因為是親身經歷過的強烈生命經驗，能夠提煉出深刻豐富的意義。香港導演雲翔的作品《永久居留》就是這樣一部紀錄自我生命歷程的作品，這是一個多數人不可能經歷的人生，既虛幻又真實，透過鏡頭我們可以感受到，這是一個關於愛與生命、沉溺與死亡的故事。

雲翔出生於文革時代的中國大陸，13歲移居香港、之後旅居澳洲，因為IT產業而崛起，在40歲以前回到香港，成立了「藝行者」製作公司來完成自己籌拍電影的夢想。這樣的經歷光是聽起來就很不可思議，應該拍成電影，而雲翔的第二部作品就做到了。

《永久居留》的男主角雲海(Ivan)就是導演雲翔的化身，他自戀、謹慎，卻也敏感多情，故事從主角雲海的兒時記憶說起：黑白的街道，大部分是關於養育他的祖母以及成長時青澀的回憶，這部分的鋪陳著墨篇幅不短，但因為導演親自用國語口白來講述這段記憶，對香港文化不熟悉的台灣觀眾們可以因此順利進入後來的劇情，而慣常對於廣東發音拒斥的我們，也多少感覺到那一點親切以及來自創作者的誠意。《永久居留》的故事講述雲海因為自小知道自己活不過30歲，因此努力把握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拼命達成目標，包括努力工作、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但這一切卻在他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之後有了改變。事業上，他有所成就，私底下，他孤獨寂寞，也因為迷戀男體，他努力鍛鍊自己的身體，並且還愛上了一個永遠不可能愛上他的異性戀男子─林風。

嚴格說起來，這並不能算是一個愛情故事，只是一段兩顆心之間如何從陌生疏離到無怨無尤地沉溺、付出的過程描寫。電影當中有很多主要場景都在講述這些看似曖昧卻又極其赤裸的幽微心情，導演藉由兩位男主角毫不扭捏的身體裸露來呈現隱含在表象之下的情感，讓人震撼又感動，除了感受到導演的企圖心跟細膩之外，這些感情戲之外的投射，卻是關於生與死、愛與恨、同性或異性之間的愛戀掙扎，如同最終導演安排那場林風投入海中的死亡戲碼來呈現「風」將歸於「海」的意象，而兩人如同「風雲」，既不可缺少對方卻又無法跨越那條永恆的界線，即使生命是沒有終點的，仍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永久居留的，我想。

雖然這次導演雲翔大方地公開自己喜歡男人，並且試圖用影像呈現出來，我還是很難把《永久居留》歸類為是一部純同志電影，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劇中雖然有許多男體全裸的畫面呈現，但卻都無關性愛。對於習慣把同志電影當成情慾電影的觀眾而言，說不定會大失所望，因為全片雖然充斥著赤條條光溜溜的男體，情感面上卻是內斂幽微，甚至是稍嫌有些保守的。另外，電影當中數次提到的死亡以各式各樣的棺材形象出現在影片中；幾場跨國拍攝的戲，可以看到導演橫跨了許多地方取景包括日本、澳洲、泰國甚至是中東。雖然以技法上來說，《永久居留》可能不能算是一部很完美的電影，不過關於生命轉折掙扎的深沉刻劃，可以看出導演的滿滿誠意。例如，生命的際遇本身就是這麼不真實，因此導演以不時穿插時事、甚至未來預言的手法表現這種不真實，也許會讓人感到多餘或荒謬，卻也正是透過這些好似呢喃自語的對話，我們得以意識到：電影裡搬演著的人生並不不屬於自己，有時，或許比當下得人生還要真實。

生是沒有感覺的，而死卻又太痛苦了，唯有活著這件事情，因為交錯著許多回憶和掙扎，讓每個人的生命，都顯得那麼真實而且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