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以名狀的遠方 ──《達賴喇嘛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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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7-03

遠方



曾幾何時,圖博(Tibet)變成人人嚮往的化外仙境,旅遊書中這樣形容:與世無爭、民風純樸、虔誠神秘。遠方的概念,包圍著遠方之外的人們。



美國導演瑞克雷(Rick Ray)接受製片公司委託,到印度拍攝一部旅遊紀錄片,沒有任何酬勞,唯一好處是有機會面對面訪問達賴喇嘛,結果卻發現根本沒有安排會面這回事,他必須自己想辦法跟達賴見上一面。光是這個過程就饒富趣味,讓人嗅到了「旅行」的血液。瑞克於是變成一個興奮過度的粉絲,迫不及待要見到偶像,又聽說達賴討厭笨蛋,因此非常認真地做功課,好像出發旅行前熟讀各種攻略指南,使得我們一不小心就看了半部國家地理頻道節目。



不過,大概少有人會認為國家地理頻道不好看。瑞克非常用功:優美的圖博取景、大量珍貴的歷史影像,包括達賴喇嘛幼年登基、與毛澤東會面、中共全面入侵圖博、大肆燒殺擄掠、達賴被迫流亡印度等,清楚交代了圖博的歷史和苦難,但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卻是達賴年輕時充滿好奇心,走到哪兒都帶著攝影機到處拍攝的模樣,超可愛。



瑞克在影片中的旁白口吻溫柔而小心,似乎害怕自己過於輕佻,而顯得政治不正確。對於他和世界上許多人而言,圖博是無以名狀的「遠方」,如何描繪遠方的輪廓,是一個旅行者的難題,於是在見到達賴之前,瑞克整整用了三個月時間斟酌要問的題目,戰戰兢兢完成任務,也訪問了達賴的貼身秘書,中規中矩地剪完這部紀錄片。



瑞克雷的姿態告訴我們什麼?面對像達賴喇嘛這樣的一個人、像圖博這樣一個地方,我們似乎無法問「好」一個問題,只能在表面徘徊,無法進入事物的真正核心,從而我們發現:所謂「關心」別人,不過就是把他人當成觀照自己、反省自己的一個參考座標,這不就跟現代意義下的「旅行」產生一種互文的趣味嗎?



最近有越來越多的人,其中有公務員和大老闆,不停講著他們放下日理萬機的生活,跑去某個「遠方」旅行,然後找回了自我的故事,某種圍繞著旅行的教條於焉誕生。借用歌手李歐那孔恩(Leonard Cohen)的話:「我要對著教條微笑,但是誓死反對它」。




達賴



在流亡政府所在的達蘭薩拉(Daramsala),達賴是一個平凡的僧侶,他自稱「難民」,閒暇時喜歡鑽研宗教與科學,當兩者發生衝突時,「將傾向科學」。美國人喜歡他,是因為要對抗中共;諾貝爾獎頒發和平獎給他,也是基於一種在現代社會相當矛盾的價值──「和平」。



事實上,達賴比較像是一位親切的老朋友,說著時常不合文法的英文,咧著嘴呵呵笑,讓人想跟他閒話家常,而不是問一些正經八百的問題。他討厭笨蛋,我就很想隨便跟他哈拉,比如無聊的時候都在做些什麼,既然打發無聊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一項重要課題。



三年前台北「西藏影展」放映的紀錄片「我們還剩下什麼」(What remains for us),講述一個藏族流亡女孩冒著生命危險,將一部內容為達賴喇嘛談話的影片偷偷帶入圖博地區,挨家挨戶放給藏民看,試圖讓他們知道達賴要傳達的訊息,見聞者無不激動流淚。記得那次電影映後,有觀眾問這位藏族女孩,受迫害者必須為了自己的權益站出來抗爭,那藏人呢?她說:「他們已經受盡苦難,不應該再由他們來承擔」。



我想到瑞克在片中問達賴,若他不是圖博領袖,最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達賴說,「想當一隻受傷的獸,在某個靜僻之處安靜沈思」。走過了苦難,達賴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旅人,當世界為了北京奧運和人權議題嘶吼時,圖博人仍然有權利選擇以遠方的達賴為圓心,繼續原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