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蜂蜜幸運草》－在無重力的青春開始的時候

被《NANA》深深感動的影迷們，在同樣改編自超人氣漫畫（羽海野千花原著）關於五個美術大學學生的青春電影《蜂蜜幸運草》裡面，可能找不到類似的故事張力、震撼的感情，這部電影似乎不是要來說好一個故事的，而是要呈現一種極純粹的青春狀態與氛圍，即便每一個人對於青春的定義不盡相同，即便這裏並沒有激烈的擁抱或嚎啕的哭泣，對著《蜂蜜幸運草》你即便不感動也會非常懷念那種生命在最年輕時候可以純真含蓄地處理一切、珍視著任何微小人事物的原初心境：純然因為按耐不住地想畫所以不顧世俗標準（無論是美術獎項還是高昂售價）地畫著創作著，純然因為想愛便可以不求回應與結果地堅持著情感的信念。

呼應了主題的簡單，《蜂蜜幸運草》在剪接上也相當平實，不像《NANA》那樣俐落來回串織於現在、過去與過去的過去三種時境之間，它只是順著時間的緩緩流動，線性遞出人物間的相遇、關係和互動。在花本老師家中的學生聚會上，建築系的竹本（櫻井翔飾）邂逅了剛進油畫系也是花本之侄女的花本育（才十八歲就獲得藍絲帶大獎的蒼井優飾），而暗戀著建築系真山（加瀨亮飾）的山田卻因為真山暗戀著事務所女上司理花而被忽略。接下來，已經在藝術界小有名氣的油畫系百年延畢生森田（伊勢谷友介飾）也從國外回來了，性格如野獸般狂放不羈的他於花本研究室裡乍見小育的抽象畫畫冊喜歡不已，嚇得小育如受驚的小白兔般搶回畫冊拔腿就跑。而後在自己的藝術展上，森田為了保護替他作品抗辯的小育，出手打了出言不遜的藝術評論家，搞砸了展覽以後，五個人一時興起就馳著一輛漆色駁雜逼近報廢的車到海邊遊玩。在沙灘，森田吻了小育，轉身逃走的她從此陷入創作低潮，直至某日森田在竹本的勸請下，帶著小育一把火燒掉他那個其實不太完美的木雕作品，希望能喚醒她的創作靈魂。

《蜂蜜幸運草》裡的世界就是這樣反現實的，事件的發展也脫離了重力，沒有一條明顯要走的主線，沒有一個情節積累終至迸發的故事爆點。在《午夜的陽光》你會一直期待著患病的孤獨女孩能得到男孩直至最後的陪伴，並順利發行她的CD以紀念她曾經美麗的聲音與生命；在《NANA》你會懸念著想知道當初娜娜與蓮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最後會不會復合，以及另一個娜娜遭遇情感背叛以後會如何；在《琳達琳達》你也會等待著女學生樂團一路越過各種生活插曲趕在活動結束以前，完成她們連日苦練的歌曲表演。不過，《蜂蜜幸運草》的青春生命們並沒有他們特別要去的方向，沒有那種要站上舞台之類的遠大的夢想，生活只是像竹本那樣一盒盒地拼裝著寺城模型，隻身騎著腳踏車往返遙遠的海邊尋找青春與友情的意義，像真山那樣還不能決定畢業作品就隨性延畢一年也覺得很好，沒事打打小工，像小育繼續畫著也許很難得獎、也許會使她的才能被埋沒的抽象畫，而森田彷彿不廢吹灰之力就能成為別人要吹捧的藝術家，永遠不用畢業也無所謂。從故事開始到故事結束，沒有誰真正告別了校園，大部分的時間他們就在那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裡走來走去，交錯談話，參與大大小小的聚會，回到自己的地方創作或思索，從頭到尾沒有誰劇烈地蛻變，只有淡淡的愛戀與友情一直被默默放在心頭看在眼裡。

於是，在這不帶任何青春電影可能觸及的孤獨、創傷與抑鬱的清新生命之間，初始心動的微小時刻成為記憶中最重大的事件，像竹本說的「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他意外看見專心做畫的小育的剎那，房間如同孔竅迴盪著鋼琴空洞的單鍵聲音，他意外目睹森田吻了小育的那刻，整個世界都噤聲消音了。除了這些小小的安靜的部份之外，我必須承認《蜂蜜幸運草》不如有出色的搖滾樂做為媒介的《NANA》那樣容易引起情緒共鳴，畢竟抽象的油畫與雕刻作品始終存在著一點理解上的距離，特別是對於此時已不再能夠透過胡亂塗畫獲得喜悅的我來說，其實比較希望看完電影以後胸中還能留有澎湃鮮明的歌詞與旋律，反覆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