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大地》性靈之旅
奮力向前一撲,母熊壓住了不容易追捕到的獵物-頓時,座位前後左右傳來稚嫩童音的歡呼聲,為熊媽媽的成功興高采烈不已,我卻心頭一驚;母熊低下了脖子,接著畫面迅速切換至中鏡頭,她匐在地面,觀眾看不見爪中獵物,前景的一片白雪擋住了令人恐懼的畫面,兩隻熊寶寶在母親的左右一同分食著剛到手的小海豹,他們雪白的毛上有著鮮紅色的痕跡,母熊與小熊們邊進食、邊磨蹭玩耍,身上的血漬互相沾染,皓皓白雪中,這些紅色的毛絮卻顯得輕盈無比,而北極熊們瞇著眼依偎在一起的畫面更是動人。
如果看過荷索《灰熊人》(Grizzly Man, 2005) 的觀眾,此時此刻必定會顯的百般疑惑,記憶中荷索鏡頭下、或者是說提姆崔德威爾眼中那些充滿攻擊性灰熊的冰冷瞳孔,是絕對無法與眼前這三隻剛獵食完北極熊親膩溫和的姿態聯在一起,如果說《灰熊人》拍出了自然界最原始殘暴的動物性;《白色大地》的呈現則是將這種野性提升至一種靈性,而且用親情母性來包裝溫暖之。這般動人的畫面,還有小熊出生的那一刻,母熊用身體緊緊擁抱住赤裸的寶貝們,讓觀眾就算是看見螢幕上陰暗冰冷的地洞,也能感覺到從心底湧現的暖意。
《白色大地》所紀錄的「靈性」,其實與更崇高的「神性」緊緊扣連在一起。《灰熊人》紀錄的並不是動物,荷索所要拍攝描繪的是人性:透過提姆崔德威爾對灰熊的熱愛與偏激行徑,來投射他的矛盾心理與兩極性格,「人」才是影片的焦點所在;《白色大地》則是屏除了一切人跡,將世界全然的還給了動物,這樣空曠的土地上,居住著大量人類所陌生的生物-未知帶出了神秘感,人們不得不對遙遠的國地肅然起敬。
然而《白色大地》消除的是視覺畫面上的「人影」,聽覺上卻不斷有飄移不定天籟般的人聲,魯諾寇萊(Bruno Coulais)所製作的電影配樂大量參雜了宗教儀式般的吟唱,讓《白色大地》中不見人身、只聞其聲的北極彷彿是人類無法到達、唯有音樂能觸及之天堂應許之地。在為電影《喜馬拉雅》配樂時,古典小提琴背景出身的魯諾寇萊就已經將西方弦樂與傳統藏族吟唱揉合在一起,同時營造出磅礡氣勢與民族精神,人與自然就在旋律中合為一體;製作《白色大地》的過程中,魯諾寇萊同樣也找來了愛斯基摩原住民依努義族、習唱詩歌的樂手伊麗莎珮.伊薩克(Elisaple Isaac),不時加入銅管、鼓擊,交織成拜神頌揚感相當強烈的宗教儀式樂章,進而堆疊出白色大地上萬物的崇高神性。 在這片不見人影的《白色大地》上,往往構成一幅幅的圖騰畫,萬物於遙遠國度、陌生空間中的群體活動增添了宗教神秘崇高之感:從背景是近乎透明地藍天中如黑點般晃動的飛禽、漆黑深海中螢光閃動色彩繽紛的漂浮物、陸地上Z字型移動大批遷移的馴鹿、甚至是冰川碎裂的姿態都透過鳥瞰的俯角鏡頭於銀幕上構成華麗的視覺效果。
八十六分鐘的紀錄片中,旁白通常簡單提及動物名稱或者粗略描繪其正在進行的活動,並沒有類似Discovery中對奇異生物更深入、詳盡的說明,《白色大地》大量的奇觀化極地景緻,以至於觀眾往往也停滯於未知、驚訝的狀態;而影片中所紀錄下的動物活動則每每不是生、就是死,狩獵的過程也正如儀式一般,讓整個觀影過程彷彿是個性靈崇高的宗教經驗。然而,《白色大地》終究企圖以溫情包裝冰冷的極地,不時擬人化可愛的生物,逗的小孩兒們咯咯大笑,而身旁爹低媽咪的嘴角也總微微上揚。在讓觀眾體驗小北極熊寶寶靈活可親一面的同時,《白色大地》也呼籲人們要用崇敬的心理尊重世間萬物以實踐保育生態之重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