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nard Cohen: I'm Your Man
2005年一月，雪梨歌劇院舉辦了向Leonard Cohen致敬的演唱會Came So Far For Beauty。以Cohen的歌為名，一唱就是三個晚上。參與藝人包括了Rufus Wainwright、Nick Cave、Beth Orton、Jarvis Cocker與Antony等人。
導演Lian Lunson以商業廣告與音樂錄影帶起家，曾替美國公共電視台拍攝過鄉村歌手Willie Nelson的紀錄片，對此類題材並不陌生。她將澳洲的演唱會實況帶回Cohen的現居地加州，請Cohen過目。看完後很是喜歡，Cohen便欣然接受了Lunson的後續訪談。於是導演拾起攝影機，走入Cohen家門，進行了一對一的深度對話。結果就是I'm Your Man，一部混合了演唱會實況、樂手發言與酌量歷史影像的音樂紀錄片。既幽默又雋永的Cohen自白貫穿全局，成為電影的靈魂。
I'm Your Man以錄製於紐約的小型演出做結，Cohen表演了名曲Tower of Song，替他伴奏的樂隊是U2。除了群星表演甚具看頭，樂手訪談也多半有趣。Rufus Wainwright談起了第一次與Cohen見面的情形。Cohen當天穿著內衣煮著蕎麥麵，與公眾形象截然不同。直至換上了亞曼尼西裝重回大廳，Wainwright才意識到傳奇人物就在身邊。Nick Cave則憶起了少年時聆聽Cohen專輯Songs of Love and Hate的興奮感，他瞬間覺得自己成了地球上最酷的人。Bono與The Edge則獻給Cohen最虔誠的讚譽。
Cohen於自白中談到了他的創作哲學。他說，「每天都要寫作，即使靈感不會每天報到。」他也提起了混跡紐約Chelsea Hotel時，遇見Nico、Janis Joplin與敲打詩人Allen Ginsberg的往事。他還自嘲自己的歌喉其實不好，也不是大家眼中的放浪子。即使他的情史是眾所皆知的精彩豐富。
I'm Your Man讓我聯想起年初欣賞的Too Tough To Die，一部向經典龐克樂隊Ramones吉他手Johnny Ramone致敬的紀錄片。兩者的處理手法如出一轍。以致敬演唱會為起點，佐上表演樂手與主角本身的訪談。由於表演實況佔了過半的電影內容，與其說這是樂手傳記片，不如說是折衷後的演唱會電影。兩部片都出自優秀的女導演之手，主角也都恰巧缺席了星光閃爍的致敬演出。
縱使I'm Your Man與Too Tough To Die擁有如此高的同質性，致敬的對象卻是搖滾光譜的兩極。Johnny Ramone已於2004年過世，時年五十五歲。七十二歲的Leonard Cohen依舊寫歌、寫詩，雖於九零中期轉行當和尚去了，所幸下山後功力仍在。Johnny Ramone產自紐約皇后區，是頑固強悍的死硬派藍領青年。濃濃的街頭硬漢氣質藏都藏不住。他只留一種髮型、穿同一款T-Shirt與同一條牛仔褲。邋遢就是他的識別標誌，他也引以為傲。要他穿上襯衫等於取他性命。
Leonard Cohen是翩翩紳士的代名詞。家境優渥，成名甚早，一輩子不愁吃穿。他能隨心所欲地旅行於歐洲與加拿大，享受生命的同時不必擔心街頭混混的找碴，也不需逞兇鬥狠便能姿態優雅地存活。穿在身上的多半是用料高檔的名牌西裝，與牛仔褲完全不對盤。他浪漫、纖細、善感而多情，是六零年代波西米亞族的完美體現。
如果Johnny Ramone是高中的滑板社，Leornard Cohen就是文藝社。兩組人馬互看不對盤，卻各有死忠支持者。他們會私下注意對方的動態，雖然表面上仍是一副我不甩你、你也不必理我的屌樣。音樂更是天差地遠了。Ramones的音樂永遠是一個模樣，無腦的三段式和絃變奏、急促地像快跌倒的鼓點，與搖頭晃腦、言不及意也一點都不重要的歌詞。Cohen的音樂像極了蒼白的幽靈與飄逸的隱士，低沈吟唱著替人送葬的輓歌。詞句如詩，佈滿了隱喻、象徵與高雅的玩笑。Ramones的音樂是一條直通通的腸子，從這頭就能望盡另一頭的風景。Cohen的音樂是蜿蜒崎嶇的迷宮，你常常找不到抽身的路。
對Johnny Ramone來說，Leornard Cohen這類人物就是龐克創立的初衷。蓬頭垢面的龐克們反嬉皮、反波西米亞、反形式上的華麗詞藻，誓言撕下虛假的中產階級偽善面具。比較這兩部電影，這兩名人物，我們才發現搖滾樂是一項多麼詭譎而兼容並蓄的藝術形式。Johnny Ramone與Leornard Cohen成了各自領域裡無法取代的傳奇，所謂One-Of-The-Kind的永恆範本，被後人膜拜與神格化。如果他們分享了什麼相似點，也許複雜的男女關係，以及早熟的毒品經驗，是有天Cohen也撤手人世時，在天堂與Johnny Ramone成為好友的基石。
回到這部電影。I'm Your Man的製作人之一正是Mel Gibson，前陣子才發表了政治不正確的攻擊猶太人言論而被全球影迷與媒體圍剿。Cohen是正港的猶太人，不知他對此事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