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DVD精選影評】愛神

三段式的電影通常不能期望太高。如果其中有一部讓你驚艷、感動或是會心一笑，那就已經值回票價。由安東尼奧尼、王家衛以及史蒂芬索德柏合導的《愛神》裡有一部半。

一九八三年的《兒子的大玩偶》，由侯孝賢、萬仁與曾壯祥導演，一是一九八九年集合伍迪艾倫、馬丁史科西斯與柯波拉的《大都會傳奇》（New York Stories）是我很喜歡的三段式影片，其中侯孝賢改編黃春明小說的〈兒子的大玩偶〉以及伍迪艾倫呈現紐約猶太版伊底帕斯王故事（Oedipus Rex）的〈伊底帕斯亡〉（Oedipus Wreck），提供寫實與喜劇短片的很好典範。

《愛神》不論是作為一部向六０年代電影作者安東尼奧尼致敬的影片，或是一部關於愛慾主題（英文片名Eros的意義）的作品，很不幸地都令人失望。雖然影片透過剪接一對男女做愛的水彩連環畫與巴西詩人歌手Caetano Veloso應該是為本片特別創作的配樂"Michelangela Antonioni"來串接三段影片，但是由於各段影片關注的主題與風格有很大差異，因此看起來依舊是三部影片的「合集」。

安東尼奧尼以九十幾歲的高齡拍了片中第三部短片〈慾〉，毅力可佳，但是成就卻是與年齡成反比。片中除了二位裸女，一段性愛跟幾句索然無味的對話外，實在無甚可觀，甚至有影評人直接嘲諷說，應該有人告訴導演他的片已經發臭了。經過四十年與一次中風，安東尼奧除了可能已經失去當年的功力外，他企圖呈現一對男女在生活中容易生變的情與慾的關係很難透過短片來表達。影片的原片名為Dangerous Thread of Things「事物間的危險關連」顯示導演感興趣的是生活的狀態，但是如果沒有足夠的影像時間，很容易淪為不知所云。例如《命運的十三個交叉口》也是一部對生活與人際關係概念類似的電影，但是如果變成短片，只能呈現命運的四個交叉口，極有可能也會是一個平庸之作。

《愛神》第一段影片是王家衛的「手」，由杜可風掌鏡，延續從《花樣年華》開始發展的風格與年代背景，呈現六０年代香港一位酒女與裁縫師之間的起於慾而終於情的故事。影片從張震所飾演的年輕裁縫師的觀點來呈現鞏俐所飾演的酒女從呼風喚雨到被棄如敝屣的經歷。雖然國內外不少影評人認為〈手〉是全片中最好的一部，但我認為這部影片最好也不過是《花樣年華》的翻版。〈手〉的影像風格與音樂的使用依舊保有王家衛特有的高度感染力，寓意十足的華宅與破落旅社（名為「皇宮」）也讓這部短片有很豐富的歷史與美學深度。然而，我相信有不少觀眾跟我一樣會不由自主地把鞏俐跟張震的組合跟張曼玉與梁朝偉相比，而覺得已經看過最好的了。鞏俐演技絕對不下張曼玉，對於酒女這個角色的詮釋相信也難有華語女演員能出其右，但是就是少了一點上海味。張震因為缺乏梁朝偉那種不言語時依舊戲味十足的深度，也讓他的角色顯得有些平板。

《愛神》中最令我驚艷的是索德柏的〈夢〉。影片對於愛慾並沒有直接處理，反而是透過一個非常複雜的夢中夢的故事，呈現一個十分幽默的中年男性主管的心理分析（〈夢〉的原片名是Equilibrium平衡）。影片開始是極端豔麗的彩色鏡頭呈現一位裸體入浴的女性，緊接著就切到黑色電影風格呈現一位面臨工作瓶頸的廣告公司主管尋求心理分析師的協助，我們才了解片頭是這位主管的夢。在治療的過程中只見分析師要主管躺在沙發上詳述夢境，自己的心思卻都在窗外，最後甚至偷偷離開辦公室留下主管。原來這一切只是不願意起床的主管的夢，在這段夢中出現的對話、聲音與物件都巧妙地與主管的現實生活有極具巧思的關連。當分析師與夢中女人真正的身分顯現時，更是讓人驚訝不已，真正的心理分析也就在影片結束時才能夠真正開始，由觀眾自己來扮演分析師。當你忍不住再看一次的時候，會對於影片的編劇、導演與演出都讚嘆不已。

《愛神》或許不會讓你對於愛慾有更深的體認，但是能夠給你索德柏一部故事回味無窮的短片跟四十分鐘王家衛風格華麗的歷史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