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之生、愛之死：《慾望街車》

《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可說是經典中的經典，在當年的奧斯卡，費雯．麗贏得最佳女主角、金．韓特拿走最佳女配角、凱爾．麥爾頓則得到最佳男配角獎，唯獨男主角馬龍．白蘭度沒有獲得評審的青睞。這個故事出自知名劇作家田納西．威廉斯的手筆，曾獲得普立茲戲劇獎，描述一位家道中落的南方美女白蘭琪，到紐奧良拜訪妹妹史黛拉。史黛拉粗野的丈夫史丹利，懷疑白蘭琪私下侵吞家族的財產，開始追查白蘭琪的過去。當白蘭琪不為人知的過去一一浮上檯面，不僅攪亂姐妹之間的關係，也破壞了白蘭琪和史丹利的朋友米奇之間的姻緣。最後，精神崩潰的白蘭琪，毫無選擇地被送到了鄉間的精神療養院，而史黛拉和史丹利的婚姻也瀕臨破滅。

 

當白蘭琪的大批行李送到史黛拉家中，史丹利看到華美的衣服和珠寶，懷疑白蘭琪沒有向他們說實話，而是把變賣家產所得的財富留給自己。於是史丹利向史黛拉提起了拿破崙法典，強調史黛拉家族的財富，身為丈夫的他應該也擁有一份。史黛拉被史丹利接連不斷的質問搞得心煩意亂，忍不住回了一句「My head is swimming.」這句話乍看之下是「我的頭在游泳」，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但其實swim也有「搖晃、旋轉」的意思，所以這句話其實是說「我感到頭暈腦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一個人對你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時，你是不是也會有種淹沒在話語之中，感到頭暈目眩的窒息感呢？

 

 

 

雖然史黛拉要史丹利別再懷疑白蘭琪，但史丹利執意跟白蘭琪說個明白。白蘭琪洗完澡後，從浴室裡出來，看到史丹利獨自站在房內，以及自己散亂的行李，不禁問起緣由。話題一路帶到兩人對於男女交往的看法，史丹利表示自己不是那種會奉承女性的男人，如果女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一定要「lay her cards on the table」，亦即像「攤牌」一般直接地表達心意，而非曖昧不明地旁敲側擊。史丹利原本打算詢問財產的下落，但白蘭琪顧左右而言他的回覆，讓史丹利不禁感到心煩意亂，忍不住大吼一聲「Cut the re-bop!」，把白蘭琪和外頭的史黛拉都嚇了一大跳。Re-bop也叫做Bop或Bebop，是爵士樂的一種，中文稱作「咆哮樂」，盛行於1940年代。顧名思義，咆哮樂的樂風非常吵雜，當時大多數的聽眾和樂評難以接受，反應都是負面的。史丹利將白蘭琪的話形容成咆哮樂，要她停止這種無意義的回答。

 

 

 

三人之間的關係漸趨複雜，史丹利透過不同的資訊來源，逐漸了解更多白蘭琪的過去。在白蘭琪生日那天，史黛拉幫她準備了一個蛋糕，原本應該一同參與的米奇，因為透過史丹利得知了白蘭琪的過去而臨時缺席。在生日餐會之前，史丹利趁著白蘭琪在沐浴，向史黛拉述說他發現的真相，開頭便說，「Your sister Blanche is no lily.」Lily除了是人名，也是百合花的意思，引申為「潔白無瑕的人或物」。這句話代表白蘭琪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純真無暇，因為「She’s been feeding a line to Mitch.」。Line有「台詞」的意思，也引申為「阿諛奉承、甜言蜜語」，因此feed a line有「說謊騙人、隱瞞真相」的意思，而「shoot a line」則意指「吹牛」。史丹利接著說，白蘭琪過去的壞名聲，甚至像美國總統一樣地聲名遠播，唯一的差別是沒有人尊敬她。史黛拉聽了難過不已，一場風暴也因此而起，終將讓事情發展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人類是慾望的動物，對於金錢的渴望、愛情的盼望和未來的希望等種種慾望，交織成我們觀看世界的角度，以及他人看待我們的面容。一直以來，白蘭琪喜歡在夜間出門，以昏暗的燈光掩飾臉上歲月的痕跡。然而，和她的年齡一同隱匿在黑暗之中的秘密，終將被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她掙扎扭曲的姿態，宛如飛蛾跌落在太陽底下的滾燙路面，散落一地雪白鱗粉，露出衣冠粉飾之下的真面目，那麼蒼白也那麼滄桑。白蘭琪寄望嫁給米奇以擺脫困境的計畫破滅之後，史丹利和史黛拉的婚姻也落入難以維繫的境地，終究沒有人的慾望獲得滿足。

 

60年後，伍迪艾倫的《藍色茉莉》和《慾望街車》遙遙相望，相仿的主要角色和故事情節，融入了時代的新意，被各界喻為伍迪艾倫近年來最好的作品之一。當由愛而生的原初之慾，與時俱進地脫胎為不同形貌，逐一地佔據和吞噬人們的心靈時，是否同時也注定了愛的消亡。白蘭琪在片尾的一句台詞，「無論你們是誰，我一直都依靠陌生人的好心而活。（Whoever you are, I have always depended 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穿越一甲子的年歲之後，仍在時空彼端的這頭，浪濤拍岸地迴盪出陣陣殘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