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些看似錯誤的美好事物：《紐約哈哈哈》

處於已達25卻30未滿的年紀充滿許多徬徨。此刻距離大學畢業還不算久，有些稚氣未脫，離成熟大人的形象還有段差距，但也老大不小，可是公認該小有成就的而立之年卻又近在咫尺。這是一段充滿變化的日子，同儕們紛紛成家立業或結婚生子，但對於單身或仍在職場打滾不得志的人，旁人的步步高升，無不添加自己的迷惘與壓力；焦慮，如影隨形。

 

 

法蘭絲正是上述的代表人物，她27歲，住紐約，穿著與舉止總是稚氣隨性，在舞團有著不穩定的工作，雖愛跳舞，舞技卻又不夠優美到足以登上專業舞台，只能尋求有一搭沒一搭的教職，或偶然冒出的演出機會。法蘭絲的好友兼室友蘇菲在美國大出版社擔任編輯，前景一片看好。法蘭絲與蘇菲影形不離，彼此就像有著不同面容的孿生姊妹，她們也常自嘲彼此是過著無性生活的同性戀人。兩人常一同在紐約生活圈各處胡鬧搗亂，青春在一動一靜的兩人身上散發出迷人的光采。

 

一天晚上，法蘭絲與蘇菲又一如以往的膩在公寓床上，儘管睡眼迷濛，法蘭絲賴著蘇菲，要她再說一次兩人的故事。蘇菲開頭就說：「We are gonna take over the world.」在這開頭語中「take over」是「掌管、擁有」之意。在這對未來充滿憧憬的故事中，法蘭絲將成為現代舞蹈大師，而蘇菲則會成為出版大亨（publishing mogul），並出版法蘭絲的傳記，成為暢銷書，就連他們討厭的人們（d-bags，douchebag的縮寫，混蛋的意思）也都將人手一本。兩人將在巴黎共同擁有一間渡假小屋，共同擁有的英文為「co-own」，「co-」這個字頭有「共同、合作」之意，許多以「co-」開頭的英文字都有如此的意涵如：company（公司）、cooperation（合作、企業）、co-worker（同事）等。

 

 

 

在這恬靜與充滿夢想的夜晚，法蘭絲與蘇菲再度分享了她們的共同願景，滿足地相依入眠。但誰知道，這晚的美好與兩人純淨的友誼，將在不久後將被現實人生的苦澀轉化變調。

 

法蘭絲來到舞蹈公司練舞，碰到舞者和公司的負責人可琳。她在試著詢問是否有其他工作機會卻未果後，法蘭絲告訴可琳自己對她的崇拜（I really look up to you.）。這段發自肺腑的稱讚並沒直接得到可琳開心的道謝回饋，可琳反倒小小一驚，反問法蘭絲：「A beat-up old dancer doing paperwork?」，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崇拜一位被現實打倒而無法自由自在做自己的「前舞者」。形容詞「beat-up」指的是「疲憊不堪的」、「無精打采的」或是被現實壓垮而變得「絕望的」。可以想像，可琳曾經也像法蘭絲般躊躇滿志，但面對艱困的壓力，也得向現實低頭，接手行政工作，唯有空閒時，才有機會接觸自己真正的興趣──跳舞。這段法蘭絲與可琳的短暫談話似乎預示了法蘭絲的未來，但未來在哪？這恐怕是法蘭絲一時之間無法回答的大哉問。

 

 

很快的，法蘭絲和蘇菲雙雙搬出公寓，各自紛飛。這並非兩人鬧翻或不愉快，她們依然是心靈相依的好友，只不過人生境遇雙雙轉了彎。個性較幼稚隨性的法蘭絲仍努力靠著不穩定的薪水過活，這天收到退稅通知，突然入帳的款項有如天降甘霖，但秉著及時行樂的念頭，也立刻約了男性友人吃飯並堅持請客。誰知到了付帳時刻，服務生卻告知法蘭絲該店只收信用卡或現金，金融簽帳卡是不管用的。這讓當初堅持請客的法蘭絲尷尬地說：「OK. I'm so embarrassed. I'm not a real person yet.」

 

法蘭絲都已年屆27，依法早是成年人，為什麼要說自己不是「a real person」？其實無論是國內外，擁有一張信用卡不但代表一個人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加財力基礎，其背後所彰顯的消費信用，也代表個人已成為負責任且可受社會公評的一員。但法蘭絲所持的金融簽帳卡相對而言並沒有信用卡的門檻高，金融卡只要帳戶裡有現金就能使用，有種防衝動型消費的功能，雖使用方式與信用卡類似，但代表意義不同。法蘭絲口中的「not a real person」調侃自己還不像一般成年人有資格擁有信用卡，但為了面子，法蘭絲衝出餐廳找提款機領錢，就算跌倒了、受傷了、又因跨行領款而遭收高額手續費，這切辛苦努力只為了出一口氣，不想被別人小看。

 

在另一次與新朋友閒聊的場合，法蘭絲被問及年齡和與蘇菲年齡的差距。新朋友妮莎認為法蘭絲看起來比蘇菲老很多，但舉手投足卻又不像外表成熟，形成一種奇怪的反差。針對這個觀點，法蘭絲的另一位朋友班吉說的更明白：「But, like, you don't have your shit together.」班吉的說法十分口語，且因用到「shit」一字而難登大雅之堂，只能當做朋友間的說笑。「get one’s shit together」是「把自己整頓好」之意，可以指環境整潔，也可以指較抽象的事物，像是「自我管理」或是「整頓思緒」，與散漫、混亂相反。這一席話又戳中法蘭絲雖老大不小，但卻又難以活出一位成年人該有之樣的弱點。

 

 

影片接下來呈現法蘭絲在這短時間內的人生境遇。時間的流逝不代表個人成就的累積，法蘭絲的境遇輾轉峰迴，在得失進退間來回徘徊，甚至一度回到原點。但法蘭絲總是一臉不在乎地繼續前行，在小任性與現實間尋找平衡。電影的末了呈現了法蘭絲兩件饒富趣味的事。首先，法蘭絲編了人生中第一支舞，看似終於從停滯的人生邁步前進。這支舞中人們且聚且散，看似有點俏皮，有些粗糙，有些破碎，但這就是法蘭絲。針對她的舞，法蘭絲對前來誇讚的可琳說：「I like things that look like mistakes.」之後，法蘭絲搬進了新家，想將姓名紙條放進信箱時，發現信箱格子不夠大，只好將全名折成Frances Ha，而這美麗的錯誤，也成了本片的片名。

 

何謂對錯，恐怕都要等到三五年後，甚至人終了才得以論定。有時人生一時看似「走偏」，反可能意外闖入久求而不得的人生秘境；但有時，也可能只會像法蘭絲一樣，落得兩頭放手片片空的窘境。但不管如何，一時的歲月有一時的美景，儘管世事常不盡人意，懂得享受那些看似錯誤的事物，也是人生必下工夫學習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