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轉頭不看：《藍色茉莉》

若說藍色是近來電影圈中最夯的顏色，那麼茉莉花應是近日電影圈中最馨香美麗的花朵。伍迪艾倫的新作《藍色茉莉》（Blue Jasmine）除了保有一慣的叨念，這次導演選中的繆思凱特布蘭琪，因著茉莉一角奪下了奧斯卡影后。

 

茉莉是本片女主角的名字，但染上一抹藍色的茉莉，除了也許想顯露自身的與眾不同，也可能要表達那股深沉且難以言說的憂鬱。茉莉的名字本來不叫茉莉（Jasmine），她的原名叫Jeanette，是名字Jeanne的變化名，追溯自其古法文姓名的根源Johannes，可知是相當於男性John的女性姓名。簡單來說，可將其歸類為「菜市場名」的一種。這也難怪茉莉覺得「Jeanette had no panache」，意思是指Jeanette這個名字太平凡黯淡，不如Jasmine聽起來脫俗優雅。

 

 

茉莉在某場派對中遇到了多金的哈爾，背景襯托的正是典雅的「Blue Moon」一曲，他愛上她雅致的姓名，她則立刻被他的魅力迷住。茉莉說：「He met me at a party and swept me off my feet.」，本句中的「swept me off my feet」即是指瞬間被迷住、芳心被擄獲甚至是一見鍾情的狀況。

 

茉莉很快地嫁給比她年長且見識廣闊的哈爾，她放棄學業嫁入豪門，在紐約過著優渥富裕的生活，成天周旋於社交名媛，生活場域也多半是馬球場或精品店等高級場所。然而，就像所有富裕的人們總有生活較辛苦的親戚，而對於茉莉，令她苦惱的則是她沒有血緣，但卻與她相同皆是被認養的妹妹金潔。

 

不像茉莉有一頭金髮與高挑的身材，金潔髮色深沉，還自嘲基因比茉莉差，在婚姻上也不若茉莉順遂嫁給有錢人家，反倒嫁了一位做工程的大老粗奧吉，後來還因故離婚，自頭至尾都是在社會中載沉載浮的辛苦人。對茉莉而言，金潔的老公是「a piece of work」，而當金潔與奧吉新婚不久後來紐約拜訪茉莉，她也認為「God, they're hard work.」在英文中「work」不只代表工作，還有需「下工夫、費心神」的含意。當用「a piece of work」來形容人時，則表示該人「難以相處」甚至「難搞」。這些在茉莉話中不斷出現的「work」，無不顯露對金潔與奧吉這對夫妻的鄙視與厭煩。

 

 

然而茉莉的好日子也總有結束的一天，當哈爾的非法交易曝光並鋃鐺入獄後，茉莉與哈爾的家產遭到法院凍結清算。茉莉從原本只需關心瑜珈健身課表，辦辦慈善餐會的生活，一夕之間淪落到在紐約鞋店工作，服務過去的名媛好友，屈膝幫忙試鞋。而當這一切仍然無法支付紐約公寓的租金，茉莉只好將僅剩的昔日榮華塞進幾只LV行李箱，到舊金山投靠她曾經鄙視的金潔，直到「she gets back on her feet」。「gets back on someone’s feet」是「重新振作」的意思，字面有好似人們摔跤後又重新站立向前邁步的含意。

 

生命的轉折讓茉莉變得神經質，她的不安都轉化為止不住的嘮叨，現實生活的勞苦也讓她思緒經常飄回過去的奢華生活做為逃避。但儘管生活不若過往優渥，昔日奢侈的生活習慣並未隨時間消逝，就算茉莉欠了一屁股債（tapped out），她仍自然而然地坐了頭等艙（還不忘批評機上的食物），完全不像落難且需要她人援手的狀況。當金潔以婉轉的方式提醒茉利破產與頭等艙這兩相矛盾的窘境，茉莉絲毫不愧疚也無悔意地回答：「I don't know, Ginger. I just did. You know me. I splurge from habit.」

 

 

茉莉如此的自我矛盾充斥著整部電影。她試著放下身段重新出發，白天重拾因過去因婚姻而放棄的學業，剩下時間穿著鬆垮花制服，屈就牙醫診所做助理以掙學費；而同時，在閒暇時間她仍然提著名牌包，穿上白色香奈爾外套，碎念妹妹總是挑錯男人，用鄙夷的眼光看著她目前不得不身處的「貧民窟」，好似自己總是站在正義的一方，是上天開了大玩笑，將這朵高雅不凡的茉莉錯置於爛泥、任人踐踏。隨著時空交錯的劇情，觀眾漸漸了解真相，而本應讓人產生惡感的茉莉在凱特白蘭琪的精湛演技下竟也讓人忍不住憐惜。

 

劇中的角色無論是茉莉過去的貴婦朋友或妹妹金潔，皆在言談中提到茉莉面對某些狀況時常有轉頭不看的習慣，好似假裝充耳不聞，醜陋的真相即不曾發生，茉莉花也會如往常般美麗綻放。在片中兩個重要的時刻（發現丈夫偷情和與新男友的婚禮破局），茉莉再也無法轉身逃避，在這難堪心碎的時刻，茉莉的名牌包皆被翻倒，裡面的雜物散落一地，華美的外表再也無法遮掩內在的紛擾雜亂。在電影結束時，茉莉又再度假裝對甫發生的慘事撇頭不聞，只是這一次，茉莉能不能再重新振作，這或許又是另個令人憂鬱難解的藍色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