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終將尋見：《再給愛一次機會》

人生中，總有許多失去和缺憾。基於人性，在失去或感到缺乏的當下除了偶爾感到哀傷或自憐，稍有行動力的人們，會開始展開尋找，希望能得到彌補或代償，以取代那因空缺而令人黯然神傷的缺憾。然而，尋找的過程總有挫折困難，所尋見之事物，也未必能完全帶給尋者滿足或合乎期待，甚至造成尋者與「替代品」間的衝突。

 

尋找與滿足渴望是《再給愛一次機會》（Then She Found Me）中的一大課題，描寫本片主人翁愛波是如何面對人生幾大缺憾。本片是曾奪得奧斯卡影后的海倫杭特（Helen Hunt），自導自演的第一部劇情長片。本片卡司亦包括奧斯卡影帝柯林佛斯、得過多次葛萊美獎影歌雙棲的貝蒂蜜勒，和東尼獎得主馬修‧柏德瑞克。

 

電影的開頭是一場傳統猶太婚禮，那是愛波與班的婚禮。在繁複的猶太證婚儀式後，兩人溜出家門，逃開傳統大家族，儘管兩人皆已年過三十，仍到遊樂場遊玩，兩人不時心有靈犀的四目交接與開心笑顏讓一切都十分浪漫、美好。

 

 

鏡頭接著帶到愛波母親楚蒂的病房，那天是安息日，愛波、班和愛波的弟弟都前來進行安息日儀式，但楚蒂卻因為孩子們遲到而不悅，東一句西一句的碎念，而愛波當然也躲不過碎念流彈的攻擊。楚蒂念了愛波：「You're getting yourself worked up, and being worked up all the time never got anyone pregnant.」在這句話中，「get oneself work up」的意思對某件事很看重以至於緊張兮兮的樣子，在他處可能會有「準備進行某療程」的意思。此片語裡有work，不難想像準備的強度其實不低；楚蒂的這一句話點出愛波極想懷孕的念頭，也讓觀眾稍稍了解愛波想懷孕但卻一直沒懷孕的苦處與煎熬。

 

本對白接下來的內容說明愛波與班兩人已嘗試懷孕了十個月，腹中卻了無消息，在母親建議愛波收養（adopt）小孩的這席對話中，觀眾再度明瞭愛波身為被領養兒的背景。愛波是被領養的，但弟弟卻是母親親生的孩子，她從小就觀察母親對待兩個孩子的差異，即便母親已盡全力避免偏心，但那轉瞬間的眼神在愛波心中，皆透露母親極力避免卻又不小心流露的真相。基於這樣的理由，亦或許是想藉由小孩來補足自己自小認定的缺憾母愛，愛波更想擁有傳承自己血脈的小孩。這是愛波人生的最大缺憾，她認定自小被剝奪大多數人能白白享受的母愛，而當她想孕育下一代時，上天又好似開玩笑的處處阻撓；大多數人所熟悉的母愛與親情，對愛波而言是如此奢侈。

 

然而，或許養母楚蒂說的對，愛波對懷孕所盡的努力不但沒有達到目的，甚至使得丈夫班都離她而去，缺乏親情的愛波一夕之間又失去了愛情。愛波與班是同所小學的老師，她本以為將仍在學校與班見面，沒想到卻碰上班因無預警離職而臨時併班，家長與小孩一片混亂的窘境。愛波此刻的心亂到極點，忍不住到校園空地透氣，遇上了某位學生的單親爸爸法蘭克。法蘭克從剛才的亂象中得知愛波被班拋棄的事實，對愛波說：「Don't let anyone fix you up with anyone.」在英文中，「fix A up with B」是將A和B湊成一對的意思。被湊對的兩人運氣好將讓墜入愛河，但看不對盤甚至成為痛苦的經驗也在所多有。

 

愛波看出法蘭克此舉似乎別有用心，回問「Are you . . . coming on to me?」，意指法蘭克對她有好感，方才的對話是偽裝為關心的搭訕語。片語「A coming on to B」正是A對B有好感的意思，是英文中的常用口語用法。心煩意亂的愛波並不知道，法蘭克雖不擅言詞，留給她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但一場溫暖的感情正在醞釀著。

 

 

愛波失去婚姻，也突然遭逢喪母之痛。但命運總是捉弄人，雙重打擊後愛波突然接到生母連絡。生母柏妮絲是電視節目主持人，在地方電視小有名氣，見到愛波的當下欣喜若狂，一股腦的與她分享過去的事，努力想彌補兩人多年從未見面的情誼。柏妮絲告訴半信半疑的愛波其生父是知名演員，但後來卻被愛波發現全是虛構假話，兩人在街上起了爭執。

 

柏妮絲告訴愛波這是因為真相總是醜陋不堪，她認為也許將愛波生父塑造成有名卻已過世的人物將能讓愛波停止尋找生父，也能永遠在她記憶中留下美好的幻想，而愛波則生氣地回說：「How convenient.」在愛波的回應中，「convenient」對大家而言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單字，但是在這個狀況下不是用常見的「方便」之意，而卻帶有「輕易敷衍」的口吻，是愛波用來指責柏妮絲為了一己之私，隨意編造出對自己有利且看似冠冕堂皇的藉口以撒謊。

 

見到愛波龐然大怒之樣，柏妮絲了解「父母親情」這件事是愛波無法接受的玩笑，她向愛波認錯，承諾再也不會說謊，她說：「I'm giving you my word!」在英文中，「word」的意思可以是不起眼的「單字」，也可以是一字千金的「承諾」。「give someone his or her word」的意思與「promise」相同，是願意對於言論負上信用與責任的行為。

 

即使如此，愛波仍不領情，柏妮絲只好又說：「I'm begging you. I'm on my knees.」但奇怪的是，她仍直挺挺地站著，方才的「I'm giving you my word!」似乎又好像失去了重量。眼見愛波傻眼又失望的樣子，柏妮絲嘴裡咕噥著解釋：「Metaphorically speaking, I'm on my knees.」意思是「我求你，我跟你跪了。」這句話是比喻的說法（metaphorically speaking），並非真要實踐，但愛波如此氣惱，柏妮絲就這麼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邊咒罵邊向愛波跪下，成為電影中最經典難忘的一幕。

 

 

 

儘管與生母間仍有許多摩擦與誤會待解，至少愛波得到了那從小希冀不得的生母之愛；情場方面，縱使如波瀾般起伏，好似也正朝著溫暖的方向前進；就連懷孕的夢想，也瞬間成真。愛波好像瞬間中了大獎，但開心沒有多久，厄運又開始罩頂。

 

這次嚴酷的考驗，測試的是愛波的信仰。從小深受收養家庭傳統猶太禮俗的教導影響，愛波從未放棄對神的堅信，但這次打擊讓她如此徬徨，連開口禱告的信心都已然消失。宗教信仰雖被多人視為無稽，但對許多人而言，卻是生命存在的價值，和穩固精神的基石。對虔誠的信徒而言，失去信仰可能是人生中影響最劇之事。

 

電影結尾透過畫外音以一猶太故事做結：一位父親為了教導兒子勇敢，要他從樓梯上跳下。當父親接住了兒子，兒子感到無比的愛；但當父親故意不接而使兒子摔倒在地，兒子體會到「人生（life）」。愛波尋找的過程就像是從樓梯上一躍而下的男孩，無論是否躍入懷中或是跌個狗吃屎，他都學到寶貴的人生課程。本片英文片名為Then She Found Me，雖難以定義其中的「Me」之代表意義，不管愛波最終找尋的結果為何，其實都早已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