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定義你與我？：《早餐俱樂部》
402 期
2015-03-04
" . . . And these children that you spit on as they try to change their worlds are immune to your consultations. They’re quite aware of what they’re going through . . . "（……當你正嗤之以鼻的對著孩子講大道理時，他們正在改變自己的世界，不受你的影響。他們很清楚，自己正在經歷什麼……）
-- David Bowie 大衛鮑伊
近幾年的流行文化中，也許因為多元文化被逐漸重視，越來越鼓舞人們擁抱各自獨一無二的個人特色，不管是外型、個性、信仰或性向，每一項特質都是在追尋及建立個人認同的重要元素。但在推動尊重多元文化的同時，因「差異」而造成的校園霸凌卻層出不窮，甚至連老師都成為欺侮弱小的一分子。
社會和教育到底出了什麼問題？這是個難以一言以蔽之的問題。但既講求尊重多元，卻又一再發生因差異而導致憾事發生的情形，是現代社會難以面對的矛盾。就連以打破「教育階級」為目標的十二年國教，都在資優生與資質不佳的學生是否適合共聚一堂這個議題下紛擾不斷。好似社會再怎麼努力尊重多元，都永遠無法消除那一條條看不見卻又努力框出你我、區隔異同的線。
早在1985年上映的《早餐俱樂部》（The Breakfast Club）中，在學校與家庭教育的大框架下，以探討學生間對彼此異同的看法為題。片中描述在一個放假的週六，五位學生各自因不同的原因被要求留校察看一天，被限制在學校圖書館內度過一天。雖各自家庭背景差異極大，彼此也充滿歧見，但因被迫齊聚一堂，開始誠實的面對自己與他人，而摩擦激盪出新的看法。
在《早餐俱樂部》片頭，畫外音簡短的描述劇情背景，也簡單勾勒出五位學生的身分，他們分別是：brain、athlete、basket case、princess、criminal。這五個英文單字中，brain（大腦）是書呆子的代稱，在片中是個資優生，但在社交方面顯得尷尬笨拙；athlete則是運動員，在片中是位優秀的摔角隊隊長；basket case的意思紛紜，較老的說法指沒有行為能力的廢物（從四肢遭截肢的人引申而來），而另一種則指行為不正常，瘋瘋癲癲難以了解的人，在片中角色比較傾向後者；princess指公主，在片中是出身於富貴之家的校園人氣美女；criminal指罪犯或小混混，在片中是最愛惹事生非，無時無刻都靜不下來的壞學生。這幾種名稱，是老師們對這些學生的簡單定義，而這幾種角色，卻也是古今中外學校生活中經常可見的學生類型。
在這一段畫外音的敘述中說道，這五種學生類型的定義是老師自己的看法，簡單的詞彙是老師為學生粗暴的貼上標籤，而學生們一開始互不認識之初，也照著老師的方法這樣認定彼此的身分。對此，畫外音的結論是，我們都被洗腦了（brainwash）。
這五個學生中，最令老師維農先生頭痛的是約翰班德，他行事不羈、出言不遜，三番兩頭以行為與言詞頂撞老師，也不停惹惱其他一同被留校察看的四位學生。約翰的「壞行為」從留校察看的那一大早便開始「發作」，他先是挖苦老師的穿著像Barry Manilow，一位在七八零年代很紅的美國抒情歌手。約翰問維農老師是否搶了Barry Manilow的衣服，約翰用詞彙的是「raid wardrobe」。raid這個字有突襲的意思，可像電影中引申當作掠奪一空的意思用，wardrobe是衣櫥之意，不過當看電影幕後製作花絮，wardrobe是指某演員的「全部戲服」之意。
聽到約翰的挖苦，維農老師回答：「Don't mess with the bull, young man, you'll get the horns.」這是一句很有畫面的諺語，可以想像某人去逗弄公牛，結果反被公牛尖銳強壯的牛角頂傷。維農老師老師的意思無疑在指約翰的行為，就像是在逗弄公牛，不但沒有好處，還會一身是傷。仗著老師的權威，維農老師在與約翰對話的一來一往中，增加約翰週六留校察看的次數。約翰悻悻然說了一句：「That man is a brownie hound.」brownie hound也有兩種意思，一種是指喜愛追求年輕女孩的老男人，另一種指的是愛拍馬屁的人，在本片中難以判斷，但看似較為偏向後者，並帶有欺善怕惡的味道。
但儘管約翰總是四處胡亂滋事，學生們幾經衝突後，觀眾開始發覺約翰的言談雖然莽撞，卻道出某些大部分人隱藏在心底而不願說出的事實。約翰的言詞就像放冷箭般毫無預警的四處亂射，這回，倒楣中箭的是乖乖牌資優生布萊恩。布萊恩是典型的不擅社交（socially awkward）的優等生（straight-A student），在約翰口裡稱之為「dork」，是個比書呆子（bookworm）更負面的詞彙，不但呆，還有笨拙、活在自己知識世界中的怪異人士，跟「geek」有些相像，但跟當今所謂的「宅」又不太一樣，因為dork並沒有成天在家的意思。沒人知道優秀乖巧的布萊恩，為什麼會被留校察看。不過，在心裡，大家都認為優秀的布萊恩是父母心中的夢想，約翰用wet dream來形容。wet dream其實是淫夢的意思，約翰是如此調皮，自然不會用簡單的dream一字作罷，偏要加上「黃色」的語意來加重調侃的意味。
接著，約翰又說布萊恩是「neo-maxi-zoom-dweeby」。這一長串的詞彙是約翰自創的，需每個字分開看以了解其意義。首先，neo代表的是新穎的、新潮的意思；maxi是maximum的簡稱，有最大、最終極的意思；zoom是將畫面拉近的動作；dweeb的意思跟dork很像，有呆頭鵝、處事笨拙之意。把這些詞彙的意思合起來，約翰罵布萊恩是「終極現代大怪咖」。
也許約翰如此的言詞太過激烈，但他戳中所有被父母與師長制約的乖學生心中最脆弱的點。約翰對布萊恩說，除了努力當善良公民，你還會做什麼？約翰的說法，慢慢讓人人稱羨的布萊恩卸下心防，透露出自己心中黑暗的一面，至於那是什麼，則留待讀者看電影找答案。
約翰犀利又殘酷的言行不僅惹惱老師，也招來同儕不滿。既然約翰自己為是的分析同伴，摔角隊長安德魯先跳出來認為約翰根本故意搗亂，但沒人會在意他的存在。而公主克萊兒也接著分析約翰背骨的叛逆行為，她說約翰總是knock everything，knock的原意是把某物擊倒或敲門，但用在口語中代表挑剔、指摘的意思。克萊兒認為約翰對於每件事的反叛來自於自身的不安全感，怕不被同儕認同，因此先下手為強，把對方批評的一無是處（dump all over），以掩飾心中暗藏的同儕壓力。
《早餐俱樂部》就在學生們一次又一次或憤怒或感性的互相攻擊與分享中，慢慢揭示所有學生的同與異。他們儘管身分與類型不同，在學校各自擁有不同的朋友群，有些受歡迎有些則屬邊緣族群，但經過一次次的討論交談，他們發現許多看似不同甚至是對立的價值觀，都來自於家庭。不管家庭是優渥無虞如公主克萊兒，破碎扭曲如混混約翰，冷漠如瘋子艾利森，高度期許與管束如運動員安德魯和書呆子布萊恩，父母對子女錯誤的對待方式造成所有人的創傷。懷抱這樣的創傷來到學校，卻又被老師的粗暴對待，造成他們留校察看的主因。
這一天當中同學們彼此誠實且殘酷掏心談論，也許沒辦法解決任何困難得現狀，但卻難能可貴的讓彼此打破類型的界線，第一次真誠的放下成見，彼此了解。在劇終，畫外音又再度出現，這次，畫外音不再指責老師粗暴的分類，反而擁抱各自的類別。因為，他們了解，即使表面上類型不同，在心底，他們其實都同樣在面對成長的痛苦，迷惘但卻努力的尋找自我認同──從今天起，他們都是早餐俱樂部的一員，老師再怎麼分類，都無法打破如此連結，他們已站在同一陣線，而這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