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戲人生：《巴尼正傳》

叼著雪茄、手拿酒瓶，配上尖酸的挖苦──年輕時的巴尼，和朋友們在歐洲享受任性的人生。故事始於羅馬，他在那熱情的城市遇到美麗的克蕾拉，兩人奉子成婚後，卻因悲劇性的轉折而分開。而後巴尼離開傷心地，來到加拿大重起爐灶，豈料這只是更多人生波折的序幕。在薄情的外表下，巴尼其實像個純情又善良的男孩，他似乎總拿女人沒轍，前後三段婚姻都戲劇性地落幕。連朋友莫名失蹤，都被警方當成嫌疑犯追查。最後，這位主人翁精彩卻充滿波折的人生在逐漸模糊的記憶中告一段落。 

《巴尼正傳》（Barney’s Version）採倒述方式，片頭先帶入巴尼的後半段人生。第三段婚姻已結束多年，兒女都已成年，但巴尼對於前妻的再婚，顯然仍感到吃味，他依然想念她。正當出門之際，接到女兒凱特的電話，半責備地勸父親不要半夜打電話騷擾母親和繼父布雷爾。在這，父女倆彷彿角色互換──巴尼像個耍賴的孩子，完全不打算為半夜打電話、促使布雷爾心臟病發作而自我檢討。

這裡對話的字幕用了觀眾十分熟悉用語，詮釋同義的原文。當凱特解釋，布雷爾因為病發狀況輕微，還一度以為是消化不良；這正好讓巴尼逮到機會吐槽這多年的眼中釘：「Putz（北七）」。Putz本字就用來罵人「愚蠢、白癡」，但翻譯多花了點心思，採用近年開始流行、觀眾熟悉的台語式中文「北七」，這種親切感常能為字幕加分。

父女對話繼續進行，當凱特希望父親至少為打擾別人而產生愧疚感（就算很輕微，仍然是心臟病發啊）時，巴尼再度「毒舌症」發作：「Yeah, that’s true. The long-term effects [ . . . ] Impotence is still on the table.」在這裡，出現了一句英文常用語「On the table」，意指「尚未排除的可能性」。這裡譯作「說不定會性無能」和原意並不完全相符，巴尼的意思是指慢性病的影響，要長期觀察才有意義，既然這次只是偶然發作，原因可不能排除「性無能」，不能武斷地怪到他頭上。因此建議調整譯句為「這種病〔……〕病因還有可能是性無能呢。」

巴尼在羅馬的婚姻，雖以浪漫開頭，卻以悲劇作結。原來妻子克蕾拉從小就有憂鬱傾向，而病情一直到她自殺都沒有真正治癒過。巴尼因此承受了莫大的自責和傷痛──他本來在生克蕾拉的氣，兩人避不見面，沒想到陰錯陽差之下，夫妻天人永隔，衝突來不及和解、誤會也永無冰釋之日。來送愛女一程的父親，順道拜訪巴尼，向他坦言女兒的病史、也希望他能釋懷。這位父親說：「在過去，克蕾拉病情嚴重時，曾連父母親都不認。」而現在，這位身心俱疲的父親，有句真心話不吐不快：「We should be so lucky.」他何嘗甘願忍受這麼一個令人頭痛的女兒！這裡翻以「我們最好不是（她的父母）」，字面上，這常用語雖用反話道出事與願違的無奈，但原文卻多了分輕蔑，較接近「我才不想認她呢」或「如果她真的不是我女兒就好了」的意味。談話至此，也難怪巴尼立刻翻臉；無論生前如何，他曾深愛的妻子都已過世，不中聽的話多說無益，就算岳父也一樣。

在加拿大，巴尼經朋友介紹而認識第二任妻子，雙方家長在婚前不免俗要見個面「互相打量」。女方出身富裕的猶太裔家庭，在他們看來，窮小子巴尼和他那做了一輩子警員的父親可是高攀女方了。不友善的氣氛，初次見面就能明顯感受。當巴尼父親滔滔不絕地說著當年值勤的往事以及職場中的不公不義，「富爸爸」立刻吐槽，反諷他升不了官根本是因為粗魯的行事作風，而不是他幻想的受歧視、遭打壓。面對如此的負面態度，「窮爸爸」先是一愣，然後還以禮貌、卻毫不示弱的回應「I call it as I see it.」。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恣意批評別人的親身經歷，反而顯露自身的武斷及無禮；老警員和顏悅色地以一句「我心裡有數」，回敬給自視甚高的親家。

美式用語常顯得生動活潑，部份歸因於新創詞彙。但也別以為享受電影娛樂，還得花腦筋應付時不時冒出來的外星話。其實，英文就像中文的流行用語一樣，並不難解讀，往往只是把既有辭彙稍作改造、延伸利用。例如「She’s a real looker.」其中的「looker」用來指美麗的女人／女孩，類似中文的「吸睛」，不過這個用法早在十九、二十世紀之際就已出現。此外，本片還給了更新的例子──源於七〇年代的「page-turner」。

歐杭警探追查布基的失蹤案多年，雖認定是巴尼殺了好友、毀屍滅跡，但苦無證據，雙方就這樣對峙多年、彼此糾纏。這天兩人在酒館狹路相逢，正好歐杭將多年緝兇過程編撰而成的書籍也剛剛出版，碰到「兇嫌」本人，當然要酸兩句（今天是個大日子）。臨走前更把新書送給巴尼，撂下一句「It’s a real page-turner. （包你看了愛不釋手）」對巴尼可謂極盡諷刺之能事。這裡若循「looker」的理解方式，不難推敲出指的正是一本精彩到闔不上的書，譯作「愛不釋手」，十分到位。

巴尼的樣貌毫不出眾，有時還刻薄得令人難以親近。但就像他的性格一樣層次多元，他的人生十分不凡──放蕩不羈、悲喜交集、甚至有點懸疑，許多巴尼沒有說出口的事，得交由時間慢慢揭露。本片既沒有壯闊場面、也沒有浩大聲勢，卻十分耐人尋味。結局並沒有停在巴尼生命的終結，或許停下汲汲瀯瀯的腳步，人生旅程也算告一段落。■

劇照引用自【開眼電影網】：http://gallery.photowant.com/b/gallery.cfm?action=still&filmid=fben514238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