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孤獨與幻夢：《飆風雷哥》

346 期
2015-03-04
作者： 謝璇、Gina Wang

雷哥：我知道我是誰，我是大人物、是主角、英雄。每個故事都需要一個英雄，而誰比我更有資格被數不清的同伴崇拜？好戲正要上場，觀眾等不及要踏上冒險旅程。我是誰？我想成為誰都可以。〔……〕沒錯，衝突！維特，你說的對，我角色並不明確，大夥兒，我剛才靈光乍現，英雄不能與世孤絕！我們的故事要有反差和意外，逼得英雄面對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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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哥：我來自西部，在遠方，超過地平線，越過夕陽，遙遠的西部。在我來的地方，人們吃早餐之前要先殺人開胃，再抹點鹽，灑點胡椒，接著用香醇的奶油烹煮，然後把他吃了。我看過的場面會讓一個大男人嚇到挫屎，當你在馬屍裡窩個三天，喝自己的尿過活，你絕對會變了個人。所以，不，這位大鬍囓齒朋友，我不是本地人，只要那地方像人間地獄般的恐怖，我就打那兒來。你們也可以稱我是來自地獄的使者，大名，雷哥。

Rango: I know who I am. I'm the guy, the protagonist, the hero. Every story needs a hero. I mean, who else is better qualified to bask in the adulation of his numerous companions? The stage is waiting. The audience thirsts for adventure. Who am I? I could be anyone.〔……〕 That's it! Conflict. Victor, you were right. I have been undefined. People, I've had an epiphany. The hero cannot exist in a vacuum! What our story needs is an ironic, unexpected event that will propel the hero into confli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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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go: I'm from the West. Out there, beyond the horizon. Past the sunset. The Far West. The place I come from, we kill a man before breakfast just to work up an appetite. Then we salt him, and we pepper him. Then we braise him in clarified butter. And then we eat him. Hell, I’ve seen things make a grown man lose control of his glandular functions! You spend three days in a horse carcass, living off your own juices. It'll change a man. So, no, my hirsute little rodent friend, I am not from around these parts. You might say I'm from everywhere there's trouble brewing and hell waiting to be raised. You might say I'm what hell's already raised up. Name's Rango.

在飛車奔馳的公路旁有片黃沙，那裡有宛如被世界遺棄的小城鎮、破敗的小酒館、古老卻精準的鐘塔；那裡有滾滾黃沙和茫茫荒漠，有在夕陽下成列奔跑的英雄們的剪影，有倒數十秒後的回身掏槍決鬥，還有在峽谷間穿梭、一觸即發的對峙場面。那裡符合你所有對西部精神的想像，卻沒有一個完美的英雄。



《飆風雷哥》（Rango）除了以動畫重現西部片的經典元素之外，精緻又不失磅礡的畫面更令人驚艷。本片以不算討喜的爬蟲、兩棲、鼠類動物為主要角色，帶出邪門又驚悚的特質，加上真實細膩的畫工營造出濃濃的西部氣氛。廣至蒼茫一望無際的沙漠景色，細至蜥蜴的皮膚顆粒、蟾蜍渾圓碩大的眼睛顏色，甚至是泥土黃沙的乾枯感，無一不證明了製作團隊的用心。甚至為使節奏明快，利用四隻貓頭鷹以墨西哥街頭樂隊（Mariachi）來註腳整個故事。《飆風雷哥》簡直就是動畫版的《荒野大鏢客》，帶領我們回味令人嚮往的西部時代。



西部電影中不可或缺的角色一定是英雄，堅定、氣宇非凡、浪人一般的經典人物，在本片竟由一隻只活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裡的蜥蜴──雷哥擔綱。雷哥顛覆了普遍英雄的偉大氣質，他很渺小，甚至可以說他什麼也不是。他只是個編劇，把自己幻化成主角（protagonist）、傳奇、和英雄。



電影一開始，雷哥沉浸在自編自演的英雄劇中，寵物箱裡的人偶、發條魚是他無聲的朋友和戲中配角，他認為，在這個虛幻又真實的世界中，他最有資格擔任英雄，並享受同伴的崇拜。雷哥說：“who else is better qualified to bask in the adulation of his numerous companions?”在這個句子中，動詞bask的用法值得學習。Bask是「曬暖陽」的意思，跟曝曬在烈日下痛苦的感覺不同，是個充滿舒適感的動詞，好比中文裡「沐浴在煦煦冬陽」中的感覺，浸透全身且舒服、愉快。不過，雷哥說bask in the adulation（沉浸在諂媚、奉承中），將此動詞用法從曬暖陽轉化為「沉浸在某種帶來舒適的感覺中」，代表雷哥認為接受同伴的景仰是一件舒服愜意之事。



但在雷哥自編自導自演時，他也同時意會到要編出一個好的英雄故事並不如他想像的簡單。他的故事缺少衝突，因此英雄並無發揮之處，雷哥靈光乍現（have an epiphany），他認為：“The hero cannot exist in a vacuum!” 在這句話中，Vaccum的意思是虛空、與世隔絕之意，但vaccum的本意比較學術的用法為「真空」，也是打掃的好幫手「吸塵器」。這一番話讓雷哥領悟到故事中「衝突（conflict）」的重要性，也是好劇本的必備要件，但殊不知，本來只是針對戲劇的領悟，竟在短短下一秒中，意外突破小小的玻璃缸，瞬間成為真實。從來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雷哥，在不按牌理出牌的情節逼迫下，趕鴨子上架般，突然成為英雄。“People believe in you.”這隻總在自娛的孤單蜥蜴，成為艱苦時期中，鎮民的信仰及希望。



面臨缺水危機的黃沙鎮，對突然闖進的陌生人雷哥及他瞎掰的冒險故事毫不懷疑，需要英雄跟需要觀眾的雙方恰好成為構成傳奇的完美組合，爾後甚至一同踏上偉大的冒險。雷哥說他來自遙遠的西部，人們殺人只為了早餐而開胃，“work up an appetite”是「開胃」的英文片語，相較於中文只要「打開」胃，英文的開胃顯然困難多了，還要努力“work up”。不過，這只是學習英文的小小趣味，相信中西開胃都一樣簡單。此外，每種語言觸及隱私或穢物的話題時，皆有其隱晦說法。雷哥說他曾在馬屍裡待了三天，要過活只能靠“living off your own juices”。在這狀況下，juice自然不是平常美味好喝的果汁，而是「體液」，既然沙漠如此缺水，可想而知，雷哥的「體液」意指為何。



究竟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開創時代？在《飆風雷哥》中，創造傳奇的其實是脆弱孤單的靈魂。被飼養箱框架的雷哥，在沒有觀眾、沒有掌聲、沒有第三者的世界裡找不到自我。在“I can be anyone.”的豁達思想中，其實潛藏著“I am nobody”的哀傷。雷哥的氣勢來自孤獨的膨脹，他天花亂墜的故事透過謊言的包裝成為真實，好像他確實經歷過。就算那只是他幻夢般的想像，這份看似空泛的能量卻是冒險故事的基調。



《飆風雷哥》其實是一個從無到負，再從頭填滿歸零的過程。雷哥不停自問「我是誰」？他可以是一開始自認的男主角、英雄，或進黃沙鎮後的陌生人和太過幸運的騙子，正因他是個不明自身存在為何的角色，他的人生可以胡謅，被打破之後重新建造。謊言被揭穿之後，雷哥就像當初獨自踏進黃沙鎮一樣，踩著絕望的步伐回到起點。



不過，在他夢碎時刻，卻意外的跨越到沙漠的另一端。悽涼的一幕，卻搭上柔美溫和的音樂，雷哥沉重的腳步像華爾滋般，掠過急駛而過的車底，完好的踏上馬路的另一邊，象徵著雷哥的生活在此刻化整為零，終於可以開始憑一己之力活出真正的人生。半夢半醒間，牛仔魂告訴雷哥：“No one can walk out his own story.”這句話點醒了雷哥截至目前如夢似幻的人生，既然我們都逃不出劇本，何不就乾脆假戲真做？縱使連牛仔魂都可能是雷哥的想像，但是“We all see what we need to see”。



周星馳說：「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真正的冒險故事，現在才開始！





劇照截取自【開眼電影】http://gallery.photowant.com/b/gallery.cfm?action=STILL&filmid=fren1119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