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狂嚎:《HOWL》(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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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04

上次跟大家分享了《HOWL》片的內容大綱,這次則是要跟大家分享翻譯本片的經驗。身為「垮掉的一代」以及金斯堡的詩迷,本人很榮幸的能成為這部片的字幕翻譯。這部片是我所翻譯過的作品裡,最具有挑戰性的。也很高興有這次機會能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在翻譯過程中所碰到的問題還有一些提醒,希望如果有人對於翻譯類似以詩為主題的電影有興趣的話,能夠作為參考。



在翻譯過程中,第一個要注意的是時間。電影公司會給一個規定的時間,在這時間內,要將翻譯的工作平均分配好,以免頭重腳輕。本片內容一半以上都琢磨於詩的內容。本人在翻譯此片時,花了太多時間鑽研在詩的翻譯,以至於最後差點沒有充足的時間翻譯對話內容,這是特別要小心的。第二個,要注意是否有權威性的參考資料以作最後校稿的參考。本文摘錄的這首詩之前的中文翻譯看來都像從google翻譯機器出來的(而其中有幾個經過證實,還真的使用了google翻譯),我只好倚賴自己對此詩的解讀以及研究所時期做過的研究內容,基本上,一定要熟讀文本,並對文本內容有一定的理解。



再來,第三個要注意的是語法 (syntax)。金斯堡的詩毫無正規語法可言,這是翻譯此片最具挑戰的地方。一直以來,我就想翻譯《HOWL》。因為詩人身分的關係,我在詩刊內發表過幾次我譯介的詩,但我最想翻譯的還是金斯堡的作品。可是,當我開始試著翻譯時,曾幾度中斷,因為實在是不可能把這首詩翻譯得盡善其美。金斯堡在《HOWL》中使用的語法極具實驗性,此詩其實是以四個完整的句子組成。從城市之光書店所出版的詩集《HOWL and other poems》可以看到,分為四部份的《HOWL》:「第一部份」,「第二部份」,「第三部份」,以及「附註」,共佔了20頁。仔細研究便可以發現,每一部份都是一個句子,意思就是,這首詩用了四個句子,卻橫跨了20頁的篇幅。以城市之光所出品的版本為主,文中除了第一句是英文文法所說的主句以外,其他都是子句。這個現象尤其可以從「第一部份」及「第三部份」看到,詩人技巧性的在詩中沒有用到任何的句號,只有最終一行才使用,這代表著這些詩句必須以不停頓的方式來朗讀。所以,在翻譯上,我所碰到的問題就是如何將這首詩句法的氣息完整的傳遞。我選擇了忠於金斯堡節奏的方式,在中文的語意上想辦法不給斷句,一直到最後一句,才使用到。



再來就是子句內的文法。據傳言指出,這些詩的內容很多都是金斯堡嗑藥後寫下的,所以他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想法,以至於文法都不成邏輯。金斯堡本身則說過,他在創作這些句子時,尋找的是咆勃爵士樂 (bebop) 中的自由奔放,所以在某些平行句上,他使文字遵循思緒的流動,並沒特別規定自己要合乎文法邏輯,例如在同一排列中,出現了不只名詞,動詞跟形容詞都被詩人使用到,例如「第一部份」中的:“ who poverty and tatters and hollow-eyed and high / sat up smoking...” “who”便是連接主句的子句開頭,「第一部份」的每個子句都是以”who”作為開始,以這句來說,正統的文法裡,poverty跟tatters是不能放在一起用的,因為一個是名詞,一個是動詞,不能用在同一個排列當中,而之後,詩人又用了兩個形容詞來形容這個who。在我的翻譯裡,我想把那種不合邏輯的詭誕完整保留,便遵循金斯堡的文體,把不同詞性放在一起:「 他們貧窮又破爛又雙眼發黑又抽麻」,還好,中文翻出來的結果看起來並不那麼難理解。而反應如何,見仁見智。



第四個要注意的地方便是空間。翻譯詩必須要知道一件事:一定要忠於作者的原意,不能把詩翻的太白,雖然譯者有自己詮釋後的意思,但一定要留空間讓觀眾也能有自己的詮釋。常常一些作品經過翻譯,原著的意思會變成譯者對於作品消化過後的詮釋,譯作當然也會跟原著有差距。所以在翻譯的過程中,要時常提醒自己, 從觀眾的角度來檢視翻譯作品,是不是把某些部份講得太白了,以致於沒有留詮釋空間給讀者。



第五個要注意的便是字幕與畫面是否相抵觸。除了一般的電影畫面外,《HOWL》片中使用了許多動畫,這些動畫成功的詮釋了導演所讀的《HOWL》(詩),並替金斯堡的跳躍思想及古怪節奏發了聲,也為本片加了許多分,這也是我覺得喜歡或是正好讀到金斯堡作品的學生一定要看此片的原因,這些動畫讓《HOWL》易懂,並且幫助了翻譯的過程。像是有一行: “ alcohol and cock and endless balls” 裡 “balls”一字,它是有著複合意義的單字,意思有可能是「球」,有可能是「舞會」,而照著金斯堡詩中的節奏來走,更有可能是「睪丸」。但是,是配合了動畫,我才發現,片中把”balls”解讀為男女的交歡,所以最後我選擇將“endless balls”翻成「數不盡的交歡」。



可想而知,動畫的內容按照詩句走著,所以每一詩句都能很正確的配到屬於它的動畫;但在翻譯上,有時候中文必須把英文的語法整句倒裝才能成立,所以,在倒裝之下,動畫跟詩句便無法相連。我的方法則是選用了在大部份不會影響文意的內容上,遵循動畫的排列,讓翻譯後的詩句,跟英文原來的詩句排列相同。因為動畫已經把詩的意思傳遞得很完整,翻譯過的詩句基本上只是一個加分的作用,再加上會看這部片的觀眾,大多數人的背景或多或少都與文學有關,對於作品的詮釋也一定有某個程度的能力,我認為,在某些動畫的部份遵循英文句法的翻譯並不會影響到大多數的觀眾,遵循的結果也可以讓視覺接收到的畫面與字幕更有連結。



其實每位譯者對自己的翻譯方式都有固定的習慣,或是熟悉的工作模式。在這次的分享裡,我把個人所碰到的問題提出來,但並不代表所有的文本或是所有的翻譯都會尋著這樣的翻譯方式,這幾點只能算是一些提醒及心得分享。這次的作品,我在有限的時間內,做了能做的。也許對於有些人來說還不夠好,但我盡力了。同時我也希望,有一天《HOWL》一詩能夠真正出版中文翻譯,也許是幾年後的我,也許是別人擔任翻譯的工作,但我非常想看看這首用幾個句子串聯而成的詩,用中文完整的出版會是什麼模樣。





本篇作者為電影《HOWL》譯者,同時也為自由創作者,作品見於:《創世紀詩雜誌》,《衛生紙詩刊+》,《Par Time 拓時誌》。個人作品《虹 in rainbow 崔香蘭音樂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