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處女王》Easy A

說實在的，《破處女王》這中文片名取得有夠令人皺眉。當影評們紛紛讚譽本片為繼《辣妹過招》（Mean Girls, 2004）後最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國校園YA片時，本片貌似情色片的中文名稱不知道怯退多少伸手想要租片的民眾，或相反的，讓期待錯誤的觀眾徹底失望。不像《美國派》（American Pie）系列以男性角度來赤裸談性，《破處女王》採用女性觀點，雖同樣以性出發，但其焦點並不在性事本身，而是旁人對此的觀感，以及因性而封印在當事者身上、難以揮除的惡名／美名。

奧莉薇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高中生，在事情爆發以前，她默默無聞（anonymous）並不受眾人矚目，也不受異性青睞。奧莉薇將異性比喻為可以上天下海找遍景點的Google Earth，將自己比喻為一座十層樓的建築，但就算這麼強大的搜尋引擎，也找不到奧莉薇渺小的存在。一天，奧莉薇為了拒絕好友的出遊邀請，她胡謅將與瞎掰的新大學男友喬治一起共度週末，而假期結束，因著好友的逼問與暗示下又半推半就的隨口承認初嘗禁果。天真的奧莉薇以為這樣的謊話好玩說說無傷大雅，誰知道這消息立即傳遍全校，還因此引起校內學生基督教社團的抨擊跟鄙視。此時的奧莉薇將自己喻為人行道上的裂縫，但即使如此還是難逃Google Earth的搜尋法眼。不過矛盾的是，即使奧莉薇是因惡名遠播而知名，這樣的新地位實在讓她享受極了。

這個謊話徹底改變奧莉薇的生活，她隨口虛應的謊話竟為自己安上「蕩婦」之名，校園裡充斥著對奧莉薇極不友善的字眼，如：tramp、trollop、flirt、harlot、bimbo……等，全都意指蕩婦或生活不檢點的女性。無獨有偶，奧莉薇文學課正在上霍桑的《紅字》（The Scarlet Letter），是一本談論有夫之婦與牧師偷情並生下女兒的經典小說。小說名稱的紅字指的是女主角海絲特因姦淫罪而被判罰要在衣服上帶著鮮紅的A字，代表Adulterer（淫婦）／Adultery（姦淫罪）。奧莉薇想到自己因性而惡名昭彰，不如順勢而為，學著海絲特隨時在衣服上別著大寫紅A。本片的英文片名Easy A正是惡名與罪名兩者的結合，Easy可當隨便、放蕩的形容詞，而A則為姦淫者或姦淫罪，與誇張低級的中文片名翻譯相差甚遠。

這個由謊言起始的事件不但沒有停息的跡象，反倒像龍捲風般越演越烈。惡名遠播的奧莉薇此時又成為另一群學生的目標，他們是一群由同性戀、移民、胖子及阿宅所組成的男學生。這群男性因平常在校園裡把妹不利，或因性向、種族而人緣不佳，他們跟奧莉薇打交道，用各種折價券，交換奧莉薇與自己親親、摸摸，甚至上床的謊言。如此一來，奧莉薇只需動口就能得到利益，這群男學生們也藉著與奧莉薇「有染」來提升自己的人緣與知名度。

這就是本片有趣的地方，藉著奧莉薇，觀眾先複習了在所有美國YA片中都會出現的人緣問題，也稍稍點出高中的「階級社會」。接著，電影再把鏡頭縮到「性」，讓它成為高中生人緣好壞的關鍵，也展現出2010的人們其實對性的看法仍然不脫古板傳統──女性只要跟一位男人上床成了蕩婦；反倒男性跟女人上了床是厲害、了不起，上過的女人越多越有魅力。特別的是，影片並不想用力打破這樣的刻板觀念，取而代之的，電影試圖藉由「性」這個不太能言說、甚至需要技巧拿捏的主題來展現人性虛偽的一面。

猶如前述所提，電影與文學作品《紅字》的互文並非偶然，在小說與電影前半部中，鮮紅的英文字A是醜聞的象徵，猶如猶太人被迫掛戴胸前的金星，清楚的昭告天下自身醜聞與刷洗不掉的罪名。不過隨著電影及小說的推展，鮮紅的A字漸漸改變了符號一開始被加諸的負面意義，原本被賦予的羞辱之意逐漸轉化為正面的意義。奧莉薇開始掛著紅A低調「幫忙」週遭男性後，不解其然的文學老師問奧莉薇為什麼突然開始裝扮成熟，又在胸前掛上A字，奧莉薇笑笑的說是想要親身體會海絲特的心境，又說A is for Awesome（A代表超棒）！同樣的，小說中海絲特身上的A在時間的推移及她本身節儉勤樸的好行為裡，村民為A賦上新意，認為那是Able（能幹）的象徵。

透過如此的互文，這兩個差了幾百年的女性角色都經歷了「性」所帶來的汙名化，也同時在劇本演繹之下，領悟或教導其它角色因「性」所背上的壞名並不可恥，真正可惡又可怕的，是人們自詡清高的偽善，與其它被刻意隱瞞以欺騙別人的罪名。此外，兩個作品裡都有道貌岸然的基督徒以基督之名刻意醜化兩位女主角的罪過，最終也步上漫漫的和解過程。當行為與社會道德教訓和宗教教義扯在一塊，事情永遠不只是對與錯、賞與罰而已，那讓事情複雜化與讓人身負重擔的，總是令人難以理解的無頭輿論與深植人心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