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棍特工》Inglourious Basterds

本屆奧斯卡的最佳影片提名片單中，有部閃閃發光的片子，上映時吸引了眾人的焦點，卻因為影片上映過早，在奧斯卡時的話題程度遠不及最近的大熱門《阿凡達》，雖入圍多項，只讓克里斯多夫沃茲（Christoph Waltz）抱回最佳男配角。這部可惜的片子是昆汀塔倫提諾的最新力作《惡棍特工》，雖是以二戰納粹／屠猶為主題的影片，卻一點也不老梗煽情，反倒顯出昆汀的企圖心：開創一部前所未有的新二戰電影。

相信眼尖，英文又好的讀者看了英文片名後應該感到十分疑惑，鬼才導演難道英文程度太差，就連最重要的片名兩字（Inglourious Basterds）都拼錯？其實，這是昆汀佈下的局，我們只知道擁有正確拼法的“Inglorious Bastards”是一部1978年義大利片的英文片名，其內容跟本片小部分相似，描述美軍在敵人陣線後方的破壞行動，但究竟昆汀故意把片名拼錯的原因為何，昆汀不願說明。不管片名拼錯是否真的有個不能說的特殊理由，這個開放式的自由解讀的確也切中昆汀面對這部二戰電影的態度。

歷史是真相抑或謠言

《惡棍特工》以章節型式進行，每個章節的氛圍都大不相同，承載著兩條看似無關，但終將被命運帶在一塊的劇情線。本片開場第一章的章名打著「很久很久以前（Once Upon a Time）…在納粹佔領的法國」，這是個典型的童話故事開場，聽說昆汀本來有意將此章名定做本片片名，但不管如何，這樣的開場讓觀眾一看便可猜出本片極為夢幻又遙不可及的童話伏筆。

在第一章中，姿態優雅卻又無時無刻令人顫慄的藍達登場，他來到法國酪農拉帕帝先生家，希望能找到被拉帕帝先生窩藏的猶太人。在看似冷靜親切的閒聊下，藍達口中的話語句句玄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那「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猶太人隱喻，藍達先生對於「謠言」（rumors）與「事實」（facts）的看法相當令人玩味。當拉帕帝先生告訴藍達他所知瑞芙斯家消失的原因只限謠言，藍達開懷的說：「我最愛謠言了！事實很容易誤導（misleading）我們，而謠言，不管是真是假，還反而比較容易暴露真相（revealing）。」事實證明，拉帕帝先生口中的謠言確實引導藍達找到真相。

這句話精彩的地方在於藍達打破「謠言」與「事實」中牢固的分界。卡通中的柯南常說「真相只有一個！」，然而，我們知道「事實」可能是經過一連串縝密設計所得出的結果；也知道「謠言」常常事發有因，可能是針對某種既定現象揣測出的假設。「謠言」被眾人認定後可以成為「事實」（例：華盛頓砍了櫻桃樹），而被眾人否決的「事實」此刻也成為了「謠言」（例：不被官方歷史承認的稗官野史）。

正因如此，從藍達的這一席話，加上片名、片頭既真又假的特色，「謠言」與「事實」是本片著重的核心，也是為什麼昆汀既用了「從前從前…」的童話式開頭，又不忘在片中標出事件的西元年份；《惡棍特工》既是二戰歷史片，裡面的內容卻又與史實大相逕庭。

藍達在電影尾聲成為了結束二戰的英雄人物，他告訴美國將軍要如何將他在歷史上記載（record）為戰爭英雄，這標出了歷史的可笑之處：歷史是掌握權力之人與贏家的產物，誰又知道在歷史中像藍達這樣以利益交換而得到的歷史美名是否不計其數。而《惡棍特工》這部又真又假的歷史電影正是嘲諷如此的現象，當然，昆汀並不希望觀眾將電影看為史實的一部分，但如果他可以，多麼希望這部電影就此一如童話中的真愛之吻，從此轉變歷史局面，把毫無人性的納粹給殺個精光。

萬能電影，電影萬能！

除了在《惡棍特工》中討論「歷史」、「謠言」與「事實」，片中也看的出導演昆汀對電影如癡如醉的愛戀。像許多影評所指出的，電影的配樂、角色甚至是片中片《國家的榮耀》都有許多昆汀向大師致敬的痕跡。不過最讓人大呼過癮的，是看昆汀如何透過《惡棍特工》展現電影驚人的威能。在電影中，兩條劇情線都不約而同指向「電影院行動」（Operation Kino）。在英美這條線中，英國高層希望能使用曾擔任影評的英籍希考斯中尉，加上德國雙間諜以及美國惡棍特工的協助之下，透過這場難得的首映，將齊聚一堂的德國高幹（master race at play）一網打盡。艾德芬納其將軍改編了在財經風險管理上常用的 “Don't put all your nest eggs in one basket.”（別把所有的雞蛋／風險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成為“We have all our rotten eggs in one basket”，而「電影院行動」的目的則是將所有的“rotten eggs”炸的滿地開花。

「電影院行動」的策動仰賴了電影在各國家一向被拿來服膺政治的現象，也算是導演試圖嘲諷的現象之一。若不是首映的影片《國家的榮耀》是如此政治正確、標榜愛國的政宣片，參加首映的名流也不會充斥著這麼多國家高層（甚至包括希特勒），更不會在一行人看著敵人在畫面中被打得屁滾尿流而呵呵笑的同時，邁向了自己的死亡，最後還被兩名特工用機關將掃射屠殺，「電影院行動」的成功一半要歸功給納粹忠貞不貳的愛國之心。

電影的另一支線雖跟軍事扯不上邊，蘇珊娜暗暗策劃的行動所利用的特點也與前者大同小異，不過蘇珊娜利用的並非武器，而是實質的影片，也就是電影膠捲，利用它易燃的性質燒掉戲院與可恨的納粹。

這便是電影在《惡棍特工》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電影是同盟國打倒納粹的最佳武器，二次大戰的結束多虧了納粹的愛國電影，多虧了易燃膠卷，更多虧了蘇珊娜所經營的小電影院。然而，「電影院行動」不只是劇中結束二戰的成功策劃，也是昆汀自己利用《惡棍特工》，在電影中狠狠的修理納粹，替所有悲慘的猶太人大出一口氣的精彩行動。

於是，電影成為導演的最佳武器，它可以竄改歷史，伸張正義。想想看有多少人看著電影學習歷史，體驗並了解與我們生活毫不相干的外界生活；也有許多人藉由電影無邊的想像空間，將夢想幻化為可能而達到慰藉，人們依賴電影的程度或許比我們想像的還高。《惡棍特工》展示了電影所有的強大威能，又遊走在虛構與寫實之間，似是而非的特性應該也是片名雖拼錯但不妨礙了解的原因。當影片中最可惡慘忍的不是納粹而是美國大兵，昆汀雖替猶太人出氣卻也打了同盟國一巴掌，這才是本片最令人驚嘆卻又詭異、顛覆傳統的思考邏輯！

※ 本片影評請參閱：浮影誌


惡棍特工Inglorious Basterds：類型、歷史、猶裔好萊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