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愛朗讀》The Reader (上)

《為愛朗讀》在我們這幾週與二戰屠猶事件相關的電影裡，算最獨樹一格。它為整個歷史事件提供了少見的、從德國這邊而來的觀點；在情感上，也較少苛責反倒注入同情；而故事中，又以一個男孩與年長的女人之畸戀做為開端，串著文學與歷史，透過長大的男孩，從他中年的思緒，讓畫面在過去與現實之間不斷跳動。跟其他與屠猶相關的電影比起來，這樣的題材與呈現方式的確少見。《為愛朗讀》可以切入的觀點很多，很難一言以蔽之的點出這部片子在講什麼，小編決定把為愛朗讀拆成兩篇文章，上集先從文學的角度來看，下集則聚焦於片中激起讀者思考的「何謂正義」議題。

看一部電影，不知從何下手時，先讓我們來看電影海報上的Tagline(標語)。Tag的名詞是標籤的意思，當動詞用有附加、貼上標籤的意思。Tagline顧名思義就是貼上去的一行字，放在海報上就是副標，或是電影海報中常出現的標語。《為愛朗讀》的Tagline是“How far would you go to protect a secret? ” (你願意犧牲多少來保守一個秘密？) How far…?這樣的問句後面若接上一個地名，通常來說是問距離：「這兒到哪裡多遠？」但這樣的問句開頭用在這句標語裡並不是在問距離，How far would you go to do something? 是問你願意為了某事付出多少，這句話把「走多遠」當做「付出多少」的比喻。

如同海報所說，「秘密」是《為愛朗讀》中使漢娜(凱特溫絲蕾飾)掉入罪惡深淵的關鍵；漢娜為了保護這個祕密，卻賠上了幾十年來的人生自由。不只有漢娜，對觀眾而言，電影本身也非常盡忠職守的保護著這個不能說的「祕密」，讓第一次看電影的觀眾要到電影中段才會發現漢娜其實身為文盲。在電影剛演不到20分鐘時，邁可的文學教授在上課時說「秘密」在文學中具有不可小覷的重要性，它定義(define)了角色(character)，使得角色做出某些特殊的選擇，也造就出特別的情節(plot)。很多電影和故事都是這樣的，當你看第一遍時有如霧裡看花，看到結尾時那突來的領悟總讓人又驚又喜，但這樣的領悟在你看第二遍時驅使你開始留意片中之前自己沒有注意的小細節，然後你可能會看見某些情節從一開始是被如何小心翼翼的層層堆砌，那一點一滴流露出來的訊息在第一次觀影時看似如此沒有意義，但現在卻發現裡面暗藏了驚人的符碼與訊息。這段電影裡短短幾秒的「上課」時間，不但暗暗透露出《為愛朗讀》裡暗藏「秘密」，同時，藉著老師教學文學的閱讀方式，讓觀眾了解這個故事與劇本常見的建構技巧，在電影中同時包括「預示」與「教學」兩種功用。

這段短短的文學課程及接下來邁可對著漢娜的閱讀，讓觀眾了解這部電影富含了文學寓意。對於文盲的漢娜而言，經由別人的閱讀，使她得以窺探她身處之外的綺麗世界。在電影中，邁可為漢娜讀了不少經典文學著作，從《奧德賽》、《查萊泰夫人》到讓漢娜學會閱讀的《帶小狗的女人》…等，每部文學作品在電影中好似都被賦予特殊的意義。《奧德賽》講的是一場辛苦的歸途，電影中提到書名Odyssey是journey(旅程)的意思，《奧德賽》中的主角奧德修斯(Odysseus)打完特洛伊戰爭後，歷盡千辛萬苦想回到未曾謀面的兒子及深愛的妻子身邊，卻又因為得罪海神，使得歸途無比艱辛。由於電影先從成年的邁可慢慢回溯，漢娜在他年輕時的不告而別，以及在法庭上的意外謀面，到現今面對即將出獄的漢娜，對邁可而言，是一場漫長的歸(旅)途。漢娜的離開影響邁可一生無法再深度與人交心，漢娜是解開邁可長久心防的繫鈴人，若邁可願意改變自己，其中的關鍵是找尋漢娜，把心頭的結解開。

《查萊泰夫人》說的是屬於上層階級並已婚的查萊泰夫人與屬於勞工階級也已婚的森林看守人的戀情，書中特別著重於情慾的部分，露骨的描寫性愛的場景，在當時引起爭議。這本書在電影中的出現暗指邁可與漢娜的戀請，邁可與漢娜不論在年紀上或社會階級上都極為不同，兩人相處模式中情慾也佔了極大部分。年輕的邁可不曉得漢娜是文盲的秘密，邁可用閱讀交換漢娜的身體，而漢娜則反之亦然。藉由如此的交換，漢娜成為邁可性啟蒙的導師，而邁可也為漢娜讀出了井底之蛙所窺探不見的世界。然而有趣的是，當漢娜聽了邁可的閱讀，她認為邁可不應該讀這樣齷齪的書，甚至應該感到羞愧，但指責歸指責，卻又要求邁可繼續閱讀給她聽。

《帶小狗的女人》講的則是一位有妻子兒女的丈夫，與同樣也結婚的女人在異地相遇。對男人而言，這本來只是一場遊戲般的短暫戀情，卻沒想到兩人在分別之後，對於對方的想念與愛戀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在故事最後，兩人決定一起攜手面對未來，但書中卻留下了開放式結局(open ending)，沒有寫下兩人最終的計畫與決定。本書闡述兩位中產階級本來被困在自身現狀的聊賴與無奈，卻在此邂逅中意外找到了人生的希望。漢娜與邁可的友誼及愛情和《帶小狗的女人》中的男女主角有其相似之處，本是一場無心的邂逅，卻又意外成為兩人心中一生的羈絆，悲傷快樂都在其中。

電影最終，漢娜在獄中自殺了，邁可終究沒能好好跟漢娜釐清年少時這段戀情帶給自己的影響，當他帶著漢娜遺下的錢到生還者女兒的家中，瑪塔小姐一語道破邁可這一生的癥結。有趣的是，瑪塔小姐給邁可的建議是去戲院或去文學裡找尋釋放癥結的答案。

《為愛朗讀》像任何其他的文學作品一樣，給予觀眾無限的解讀方法。在電影中不只人物們在朗讀、聆聽、也解釋文學作品，看電影的觀眾也同樣在思考這些文學作品被置放在電影中的意義。這樣層層疊疊的閱讀，使這部影片多元又有深度，讓在生命中不同階段的觀眾在解讀電影上也各有不同。影片中的漢娜經常隨著邁可的閱讀，或開心大笑或悲傷流淚，但一旁邁可的表情卻時時空白漠然，記得《影子大地》中有這麼一句話“We read to know that we’re not alone.”(藉著閱讀我們了解我們並不孤獨)，經過二戰的風霜與集中營中的工作，漢娜的人生閱歷及情感想必在書中找到了同伴，但對於邁可而言，真正深刻的閱讀卻要等到漢娜去世之後，當他帶著女兒回到昔日與漢娜結伴同遊的教堂才真正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