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自拍秀》(下)：獻給老骨董與電影的情書

上個星期我們談到《王牌自拍秀》的導演兼編劇透過這部片批判了好萊塢商業電影缺乏內容的弊病，與大型電影公司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而不惜指鹿為馬、對無辜小市民咄咄逼人的行為。在社會與科技皆瞬息萬變的今日，導演對於快速轉變下產生的新舊世代衝突也感觸良多，這次就讓我們看看在這一部影片中，導演是如何關心這個城市與影音娛樂發展中的世代衝突；同時，也看一看他是如何這部將影片變成一封獻給電影的情書。

在第一段對話中，Mr. Fletcher從外地考察歸來之後，他 到了市政府和專員討論市府計畫拆除B咖出租店一事，在他們會談的一開始，承辦人員冷冷的跟Mr. Fletcher說了一句「I am glad you have come to your senses.」，這句話裡有一句英文習語：「come to one’s senses」，指某人恢復理智不再做傻事，也可以用「bring sb. to one’s senses」表示某人使他人恢復理智的意思。除此之外，在這段對話的後半段中，我們看到這位職員因為不相信Mr. Fletcher有湊錢修房子的能力，因此他脫口說出一句「I just don’t see it happening」，意思就是指他不認為這件事情能夠成真，跟「it is impossible」意思其實差不多，但是用了第一人稱，整句話的語意就變得比後者更強烈，此外前者用動詞happen取代了形容詞impossible，更是表達出如同中文所說的「連個影兒都沒看到」的輕蔑語意。

第二段對話發生的時間點是在上個禮拜我們所看到Jerry、Mike、和Alma三人那段私下的討論之前，Mr. Fletcher回到店裡，知道店裡發生的事情之後召開員工會議，在會上他提出了在考察一番之後整理的心得和決定，他要在店裡做出許多改變，好讓B咖出租店的業績快速提升，也好籌措到修理房舍的經費。我們可以在這段對話裡看到當我們要說「達到」某個營業額的時候，使用的動詞是「hit」。Hit這個單字本身有很多種意思，除了我們熟悉的「打」或「對事物的衝擊」之外，也做「達到某個地方或狀態」解釋，在英文中，意思相同的單字還有「achieve」與「reach」。但相較於hit在口語上生動地傳達出努力過程中展現的勁道，reach雖有相同的功效但力道稍嫌不足，而achieve則顯得格外客觀而且四平八穩。

此外，在這兩段對話可以看出導演想要透過此片探討正當社會在不斷進步時，屬於過去時光的老骨董在這新世界裡到底該何去何從。本片討論的第一個主題是都市更新，首先，和支持全民拍電影立場一樣，在都市更新上導演也是站在小市民這一方的。在電影裡，執行更新計畫的政府公務員對於Mr. Fletcher的請求反應冷淡，近乎無情，只丟下安置到國宅的方案後便無下文，但拆除B咖出租店關係到他的生計，怎能叫Mr. Fletcher不著急呢？ 再者，Mr. Fletcher房子簡樸，外牆斑駁的油漆雖記錄著歲月的流逝，但是油漆濃郁的色彩仍殘透露出如爵士樂般奔放的熱情，簡單的木造建材更是表現出早期黑人社區的生活風情，但是在政府的都市更新計畫中，這間在他們眼中破舊簡陋的房子將被拆除，整條街將被一排外觀一致、風格新穎的水泥樓房取代，但是這間房子代表的城市的過去也將隨著樓房完工而將自此抹除。在這點上，導演透露出的立場是反對城市過於一股腦地更新的，在B咖出租店這間房子的故事中，雖然Mr. Fletcher說爵士樂手「肥子哇咧」出生於這間房子的故事是他捏造出來的，但是仍點醒了一件事──每一間房子都有它的故事，雖然城市必定會不斷的進步，但是城市與執政者要尊重城市的歷史，在規畫上必須仔細考量，更要以居民的需求為優先，才能使城市的新與舊共榮共存。

在電影裡，另一個被排擠的老骨董是B咖出租店裡的錄影帶。現今影像儲存技術已經推出比DVD畫質更清晰，聲音更有臨場感的藍光光碟，DVD已經開始不夠看了，看到有人出租錄影帶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但導演對於已經漸漸被人遺忘的錄影帶仍有非常深的感情。電視發明之後，錄影帶是第一個將電影帶進家裡的工具，也因為它，我們才能在那年代裡看到下檔已久、或是在本地電影院看不到的影片；此外，他跟錄音帶一樣，都是可以直接錄製內容的工具，只要有一台攝影機，我們也可以自己當起小導演。想必導演對電影的熱愛也因為錄影帶而不只拓展了視野，也使他愛上拍電影這個工作，想想，錄影帶著實伴我們走過很長的一段路，陪我們做過許多事。但是，隨著DVD出現，現在幾乎已經沒人想看錄影帶了；此外，在現代社會快節奏、大量生產與消費的生活方式下，大家對於電影的認識也產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二段對白就在諷刺這樣的現象，因為大公司掌控商業電影的內容，替觀眾判定大眾的口味，大家對於電影的種類漸漸只剩下「動作冒險片（action-adventure）」與「喜劇（comedy）」兩個類別──要不就是徒求感官上的刺激，否則就是希冀藉由輕鬆愉快但內容空泛的電影來讓壓榨一天後大腦好好放鬆，需要觀眾思考的電影漸漸地便不如這兩種類型電影廣受喜愛。這個現象在國內的大型影城中便十分常見，加上驚悚片，在台灣的大影城上映的電影果真幾乎不外乎這幾個類型，票房好時甚至可以連映超過一個月。反觀劇情為重的劇情片，在上映兩周之後場次就開始快速減少，而由小公司獨立製作發行的電影通常以劇情為主或是實驗性質濃厚，需要觀眾在觀影時聚精會神欣賞，便更鮮少有機會排進大影城的放映片單中了。

想必這個現象一定讓導演心中不勝唏噓，因此，他特地巧妙的在電影的最後細細的回顧整個電影的發展史，使這部《王牌自拍秀》成為一部「向電影致敬的電影」。在Mike和Jerry在電影前大半段的時間裡拍的都是彩色電影，當Mike開始拍自己製作的「肥仔哇勒的一生」時，他們很有創意的用黑白片的方式拍攝，除此之外，他們還很克難地用簡單的工具製作「特效」，


模擬最早期黑白膠卷的質感。當電影完成拍攝準備在B咖出租店放映時，導演還刻意安排Jerry摔壞原本要拿來放映的電視機，讓Mr. Fletcher的老友「非常剛好」地搬來一台投影機相助，使得整個B咖出租店頓時搖身一變，成為真正的電影院，而且還是電影剛發明不久時那種放映電影的沙龍，頓時時光到流，大家好像置身於《北非諜影》上映的年代，坐在電影院裡看著黑白電影。但因為投影銀幕巧妙的被導演安排架在店面的櫥窗上，因此外面的人也看的到投影的影像，當電影放到一半，Mr. Fletcher與Mike等人聽到外面傳來的驚呼聲與笑聲而出門一探究竟，鏡頭這時也跟著他們來到外頭的馬路上，在這一刻，從外頭看到的「肥仔哇嘞地一生」頓時從黑白有聲電影變成了默片，回到電影最初的模樣，令人不禁佩服導演的巧思。當外頭被電影吸引群聚的市民們看到電影的「演員們」從銀幕走出來時，街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這喝采聲為電影做了最完美的結尾，他是眾人努力成果的肯定，也是導演對於他熱愛的電影所獻上最誠摯的敬意，讓電影的結局不只在觀眾心中留下一股暖流，更讓我們看到導演對電影這門藝術的用情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