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完美告別》中荒誕又完美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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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04

繼上週的死亡主題,這週的電影英文為大家介紹《超完美告別》。上週《馬奎斯的三場葬禮》較著重幾次不同掩埋的象徵意義與最後一場小小的儀式,《超完美告別》把焦點完全集中在儀式,用戲謔的方式來檢視這個儀式中一些人們常常詬病卻又因為死亡場合而不敢公然發聲的禁忌話題。



《超完美告別》這中文片名取得很好。由於導演是之前拍過《超完美嬌妻》的法蘭克歐茲,而台灣人又常因某明星或某題材而把許多片名取成一個系列以便於辨認(例如:阿諾的「魔鬼」系列),以「超完美」為首的這個片名似乎成功的把法蘭克歐茲標示在片名上。除了以上的原因,《超完美告別》這片名也同時呈現了一種諷刺的意味。在影片中「超完美告別」一點都不完美,在這喪禮上,各種千奇百怪的意外紛紛發生,而這些意外事件卻常常不停的觸犯面對喪禮應該迴避的禁忌。在電影一開始,看著動畫呈現了靈車載著棺材前往丹尼爾(Matthew Macfadyen飾)家的情形,車子的路線好似千迴百轉,除了繞遠路,甚至走錯方向必須來個180度大迴轉。當棺材來到丹尼爾家時,丹尼爾開棺「驗貨」後才發現殯葬業者根本送錯棺材,氣得他大罵:「這些人在搞什麼飛機!」在第一段擷取的對白中丹尼爾用Mickey Mouse來形容這些愚蠢的殯葬業者。Mickey Mouse不用想是大名鼎鼎的米老鼠,把這個名字當形容詞用在這個地方別有趣味。米老鼠是個帶給大人小孩歡笑的角色,套在喪禮這個嚴肅的場合當然極度不適用。當這些殯葬業者走錯路送錯棺材時,這明顯的表示這些業者並沒好好看待自己的工作,以至於出了這個超級不專業的亂子。用Mickey Mouse來形容殯葬業者在虛要嚴肅看待的地方「搞笑」、「耍寶」,有點「搞什麼啊」的意味。送錯棺材成為本片中第一個刺到喪禮禁忌的意外。丹尼爾清楚的講出這個意外可怕的地方:要是當時沒有開棺確認死者身分,他可能就要幫隨便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舉辦喪禮了!這是多麼令人無法想像與接受的意外。



送錯棺材的可怕意外甫止,電影呈現了從各地而來為了治喪的人們。每個人心中對於這個告別式除了抱懷來哀悼的心態,更有各式各樣不同的目的。藉著這個難得大家可以再度碰面的機緣,每個人對於這樣的場合都有不同的期待:瑪莎和未婚夫賽門想透過這個告別式傳達父親他們即將結婚的消息;賈斯汀與丹尼爾只有幾次見面之緣,想要透過告別式來與瑪莎在續前緣;彼得更想藉著透露自己是死者同性情人的秘密來大敲死者家屬一筆……。這些各式各樣的動機使得這個告別式不再只是單純的悼念,相反的,人們前往告別式只為了完成執行儀式(perform ritual),而心中真正想要做的,確與儀式無關,告別式相對的成為用表面功夫堆砌而成的「儀式」,或更確切來說一個「表演形式」。



既然儀式已經「形式化」,來參加喪禮的人們好似匆忙來這個場合配合丹尼爾上演一齣戲。在片中我們可以看到真正面容呈現哀戚的角色除了死者的兒子們(雖然他們也因這場喪禮的許多意外非常分心),最難過的便是成為寡婦的珊卓。來悼念的人們見到珊卓總是禮貌性的對她慰問幾句以示遺憾之情,然而這些慰問對於珊卓來說並沒有安慰的效果,這些慰問出於形式,並不出於感情,本文節選的第二段「對話」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這個片段中,霍華嘗試跟珊卓表達慰問之意,但其實心中在意的是自己可能對堅果過敏,想藉這個形式的慰問後詢問告別式上所提供點心的成分。大家可以注意在這段「對話」中其實只有霍華的獨白,霍華講話的對象珊卓始終保持沉默。在這段「獨白」中霍華的慰問實在鱉腳,他接二連三的提出了非常不適合的話題。霍華首先一直強調先生死了是多麼悲慘的事,霍華不斷的說“terrible, awful”,好似家屬不知道失去親人的苦痛,須藉著這些重複的形容詞來加深難過之情。霍華接著問兩個兒子看似都三十幾歲的珊卓是否考慮再婚,這個跟「慰問」毫無關聯的閒談(small talk)也非常不恰當,怎麼會有人在深愛丈夫去世的告別式上考慮再婚這回事呢?在影片中,珊卓不但沉默,臉上也毫無表情,然而演員入木三分的演技使得珊卓毫無反應的表情下多了一份微慍。霍華的談話還沒結束,他為了要表達自己真的了解親人好友死亡的那種痛苦,他開始舉例,說自己的好友如何因為罵別人的母親而遭刺死,好笑的是,兇手連好友罵自己母親的意思都不懂。霍華用極為誇張的動作輔助這個非常煽情的死亡事件,形容好友的血是如何四處噴濺。當霍華又講完這個話題後,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其他的話題可以講,終於問了心中積藏已久的問題:「蛋糕有加杏仁嗎?」在這時,早以忍受不住的珊卓中於耐不住而決定離開霍華。霍華這段愚蠢的閒談不禁讓筆者想到之前一些新聞記者在訪問許多受難家屬拋出時的愚蠢問題。像霍華一樣,記者常為了要化解尷尬並同時表達哀戚,卻導致詢問家屬一些類似霍華問珊卓是否考慮再婚這樣的荒謬問題。



經過一連串意外與事件,丹尼爾好不容易想辦法把每件事情一一擺平,典禮終於又要重新開始了。在這時,我們發現從電影一開始便不斷表達自己在趕時間的牧師已經快沒有時間了。在第三段對白中,我們可以看到牧師開始以各種急促並且極短的祈使句「命令」眾人們趕快回到座位上以加速典禮進行,在這片段中攝影機捕捉了這些賓客們因看到牧師這樣急躁而不可思議的表情。一場莊嚴肅穆的喪禮在此時好似成為被快轉的錄影帶,一向給人溫柔敦厚的牧師竟然著急到講話像連珠炮般的發射,這個賦予儀式神聖性的角色竟然也使得喪禮的「形式性」表露無儀。而在此時,又有意外發生了!



《超完美告別》中的荒誕劇情看似誇張,但實際上卻成功表現人們對於參加喪禮的「形式性」,與面對家屬的尷尬、不知所措,導致慰問之詞成為極不得體的閒談。要想像一個喪禮可以出錯到什麼地步,《超完美告別》一定是最佳的「典範」。電影把這樣嚴肅的場合變成一場鬧劇,實際上也是要提醒觀眾,喪禮這個儀式其實並不是為死者而辦。死者已經往生沒有了知覺,當然也不會在意自己的喪禮是如何的鋪張、嚴肅或荒謬。在電影中死者的棺材因種種意外三番兩次被硬生生撞倒,屍體至少掉出來兩次,但就算是情況如此的糟糕,死者也無法復活來跳腳指責生者對於死者的這番不尊重。喪禮的功用是撫平家屬哀痛的心,即使喪禮主題圍繞著死亡,喪禮的內容還是端看生者如何主導,於是徹頭至尾,喪禮還是個跟活人有關的儀式,即使喪禮被破壞成電影中可笑、荒誕的劇情,對於沒有感覺的死者來說,它依然是一場「超完美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