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司機》Taxi Driver
1976年,越戰後一年,美國社會正面臨著內外夾擊的許多壓力。《計程車司機》不但拍出了一個越戰退役青年的反社會血腥革命,更拍出了那一代人的失落和渴望。
剛退伍的青年崔維斯(勞勃狄尼洛飾演)晚上睡不著覺,決定與其都是在街上亂晃,不如開計程車賺點錢,退役青年似乎也沒有太多就業選擇。故事以第一人稱開展,觀眾一邊聽著崔維斯的心靈日記,一邊跟著他的視點穿梭於紐約的街道之間,一起經歷被暴力與犯罪籠罩的不夜城。崔維斯試著約在總統候選人競選總部工作的女孩出來,極度渴望與人接觸的崔維斯,卻因極度缺乏與人接觸的經驗,而拿捏不準進退,居然約女孩一同觀看色情電影。在被女孩拒絕之後,崔維斯感到自己再度陷入寂寞的深淵。開計程車會遇到很多事情,崔維斯載過總統候選人,也載過一個想要殺了紅杏出牆的老婆的人。這城市太骯髒了,在遇到一個年僅12歲的雛妓艾莉絲(茱蒂佛斯特飾演)之後,崔維斯決定要親自反抗這個社會、解救她。買了幾把槍,在身上做了許多藏槍的機關,練習射擊,健身,一切都為了神聖的目的。而我們得要到最終的那個時刻來臨時,才能了解為什麼需要這麼多支槍、殺這麼多人。崔維斯真的成了英雄的那一刻,卻讓觀眾感到不安極了。
本文選取的第一段對白,是崔維斯的自述。寂寞,不但是他自己給自己下的註腳,透過勞勃狄尼洛極度神經質的表演,觀眾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濃厚的寂寞。這股抑鬱不但屬於一個戰後症候群的退役青年,也屬於同一個世代迷惘的青年們。第二段對話,便是那個世代兩種不同的聲音的撞擊。艾莉絲逃家追求自以為的自由和自以為的愛情;就像同世代的嬉皮客(hippies)總在煙霧繚繞和嘶吼的歌聲當中尋求認同。積鬱多年、愈打愈悶、愈打愈站不住腳的戰爭,這股壓力在戰後一股腦地爆發出來,形成70年代大鳴大放的嬉皮風潮。然而走上街頭之後,原初追求的價值卻反而迷失了。崔維斯是另一個極端,他看到社會的紛亂和失序,急欲恢復舊有秩序,不管是真正存在過或想像中的。就像崔維斯對總統候選人說的:「我想該有人把這個都市就...就全部丟進他媽的馬桶裡沖掉。(I think someone should just take this city and just... just flush it down the fuckin' toilet.)」摧毀然後重建,這樣的論調實在看的我們膽戰心驚,心想20世紀有多少災禍都源自於這樣的渴望。越戰後的美國其實就是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擺蕩,究竟要自由還是秩序?即使是現在的美國社會,似乎也還沒有在天平的兩端之間下定決心。
當崔維斯剃了頭,眼神閃爍著偏執的光彩,全副武裝投身他的正義之戰,我們無法不覺得不寒而慄。在槍擊現場,每個人都中了彈又爬起,中了彈又爬起。不像某些片子裡壞人總是一槍斃命,在這裡我們同時感受到生命的頑強和對方怎麼殺都殺不死的恐懼感。於是崔維斯拿出一把又一把預備好的槍,最終完成他的任務。對觀眾而言這絕對不是一個舒服的觀影經驗,因為我們內心深處對於捏死一隻蚊子的渴望,以及再大上百倍、始終壓抑於心理某個關起來的抽屜當中相同的渴望,似乎被崔維斯喚醒了。而當年的美國社會,是不是正需要這樣的虛擬暴力來解放抑鬱多年的罪惡感與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