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遲來的&永遠的，致管管

編註：詩人管管，本名管運龍，今年（2021）5月1日逝世。軍旅出身的他，不只寫詩，還在50歲退伍那年，與導演老友王菊金合寫了《六朝怪談》（1979）的劇本，入圍金馬獎，更在這部三段式電影的第三段《鏡中孩》飾演面對心魔的老和尚一角，開啟「演員管管」的另一身分。自此，演出達30多部電影。近作如張作驥執導的《暑假作業》。

這篇短文由李幼鸚鵡鵪鶉小白文鳥執筆，是李大師針對台映系列的一個短文延伸，也是他對詩人的致意，曾經的誤解，一生的愧疚。

初見管管，是1970年代中後期，台映試片室。

台映試片室在二樓，走樓梯上下。看到他，根本不想理他。他的年紀，遠比我們這些學生、這些跨校同好大很多，根本就是爸爸叔伯輩。年紀相近的卓明（林啟星）與王墨林，我尚且覺得心裡毛的，誰叫他們是軍校（政戰學校）的成員。我從小生長在全是外省軍官、幾乎全是外省軍眷（配偶）的眷村裡，看多了外省軍官夫妻對外省小兵的公器私用與嚴重剝削，看多了外省軍官間的殘酷狠毒內鬥，我來台映試片室是愛電影愛藝術，誰要跟你這位中老年（極可能是老腐敗）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玩在一起？搞不好你是保皇黨，還可能是大獨裁蔣經國（按：當時蔣介石已「蒙主召歸」，雖然我從來不相信蔣介石是真基督徒，只為了強娶宋美齡假意跟著宋美齡信奉基督徒）的人馬、密探、特務，來監視我們這群文藝青年的聚會！

當時台灣的報紙，都是（被迫？）討好蔣氏王朝的一言堂，在社會新聞版或許偶有良心正義（但一定非關政治），其他版面說是全遭御用文人操控也不為過。唯有《自立晚報》敢人所不敢言，但也侷限一鱗半爪（如果像胡適、雷震、殷海光的《自由中國》雜誌那樣，非但刊物遭禁，成員也會坐黑牢，甚至惹來殺身之禍）。

有一天，《自立晚報》副刊竟然刊出管管的一首詩，既疼惜陳文成的（被蔣經國的爪牙情治機構謀殺）英年早逝，又隱隱約約有對獨裁政權的沉重控訴。拜讀管管這首詩，讓我無比震撼：一位外省中年軍官（或已退休？）對一位本省青年菁英鳴不平！勇氣、風骨，在外省族群極為罕見；在外省軍官中，尤其非比尋常。而我，向來憎惡蔣介石與蔣經國搞屠殺與暗殺的行徑，返到默不吭聲。

陳文成的殞逝是我永遠的痛。管管這首詩，讓我對管管一輩子愧疚。2019年，Ms. 葉麗晴承辦的《鹽分地帶文學》雙月刊，當時的總編輯潘廣泰邀文壇各年齡（不拘本省外省）寫自己記憶中或親友長輩經歷過的1949年。管管和我各奉上一篇。我寫我媽媽1949年暫居台南的往事，延伸到我永不結婚、絕對不要生兒子替蔣氏王朝當砲灰……管管的文章深沉的痛，請不要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