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初心，以青春荒謬定調──專訪《池塘怪談》導演程偉豪

2021 年，台灣導演程偉豪以《緝魂》入圍台北電影獎六項大獎，同時又身兼億萬票房愛情電影《當男人戀愛時》監製。獎季方才開跑，創作能力豐沛的他，已經馬上在夏季推出個人生涯首部迷你影集作品《池塘怪談》。

《池塘怪談》由金盞花大影業製作，程偉豪執導，並與香港編劇周汶儒共同編劇，於2021年八月十二日起於myVideo、公視+雙頻道播出，並預計在九月於Netflix全集上架。影集由林鶴軒、陳姸霏、石知田等新生代演員主演，最大特點是與前身為「蘇打綠」的台灣樂團魚丁糸跨界合作，不只在每集片尾播放一首魚丁糸首張專輯《池堂怪談》新歌，也與團員共同討論、發想故事概念。

《放映週報》本期專訪《池塘怪談》導演程偉豪，從前期故事開發、實際執行，一路聊到影集中的拍攝技術實驗與創作想法。《池塘怪談》是部甚麼樣的影集？答案看來撲朔迷離，從宣傳前期略有懸疑驚悚氛圍，到喜劇、青春元素陸續浮現，觀眾如霧裡看花，只能共同參與這趟奇幻冒險──旅程中有何秘辛，以下便聽偉豪導演娓娓道來。

戲劇碰上音樂，程偉豪與魚丁糸的冒險起點

《池塘怪談》創作緣起，源自程偉豪在年初籌備電影《緝魂》時，電影片尾曲〈不苦〉是與「魚丁糸」主唱青峰合作。屆時，環球唱片公司正籌備2021年發行魚丁糸首張專輯《池堂怪談》，便邀請程偉豪進行跨界合作：由魚丁糸參與影集《池塘怪談》的配樂，並邀請程偉豪參與魚丁糸《池堂怪談》新歌作詞。

「從一開始，我就不想再做驚悚、燒腦，或是犯罪懸疑類型，在聽過魚丁糸新歌Demo之後，便想到以黑色喜劇風格呼應歌曲中的反差」，談影集類型與敘事風格，程偉豪曾擔心自己的形象會框架住觀眾對於影集的想像，最後便雜揉各種元素，配合專輯曲風，以「青春荒謬」的方向為影集基調打底。

《池塘怪談》從《緝魂》後期製作階段即有初步構想，2021年一月正式確定合作，程偉豪與周汶儒以一個半月時間完成初稿劇本，「前製期間很短，大約一個月左右，拍攝時間更短，只有約15、16天，與以往電影創作相比，時間短少很多。」程偉豪提起，迷你影集最後總長度大約100分鐘上下，是一部劇情長片的時間量，但籌備時間相對短少，也是對自己的挑戰。

不只〈空氣中的視聽與幻覺〉、〈小情歌〉等名作，程偉豪笑談，從合作過程往前回顧，才發現自己年輕時期就以「路人粉絲」的身分，默默聽了許多蘇打綠的音樂。影集創作過程中，也一直保持與魚丁糸互動激發創作靈感。「《池塘怪談》的故事內容包括友誼、背叛，最後還會有一點回過頭來自我反省的情感，我與魚丁糸團員私下聊了很多，包括他們現階段的許多想法、價值觀，最後就達成有機的互動過程」，他提到，專輯《池堂怪談》的音樂也是他用來定調影集故事的重要元素，他們會共同從歌曲中擷取旋律，溶入影集配樂中。

攜手香港編劇，同做一場台灣的青春少年夢

創作《池塘怪談》，程偉豪這次與香港編劇周汶儒合作劇本。來自香港的視野，如何共同走進台灣的兩千年代？程偉豪分享道，周汶儒是他非常欣賞的青年編劇，包括尚未上映的麥浚龍作品《風林火山》、李子俊導演作品《第八個嫌疑人》，都是由周汶儒參與創作的長片劇本。

「他對犯罪懸疑類型非常在行，而且很擅長將類型電影『落地』，也就是把類型元素做出非常貼近生活的安排，他有很強的彈性」，同以犯罪懸疑片型聞名的程偉豪，與周汶儒似有英雄惜英雄的情誼。兩人在一個半月的初版劇本創作期間密切合作，共同將故事中的懸疑、類型結構完成，再互相填補劇本血肉，過程相當緊密，「我們就是一來一回丟接球，甚至是直接兩人一字一句用打字的方式來回完成。」對自己與周汶儒的默契之好，程偉豪印象深刻，也預告未來一定會再次合作。

至於自己身為在兩千年代成長的台灣創作者，對這個時代，有何特殊情懷可在創作中重現或抒發？程偉豪特別提及故事中的生活細節，不只是學生作弊打鬧的校園生態，也包括劇中主角江小魚使用的3C產品、電腦規格、搜尋入口網站的樣貌，都盡可能地還原成真實原貌。「還有一個流行文化，是青峰也很喜歡的『甘阿捏？』，其實也是出自2004年正當紅的電視劇《台灣龍捲風》，所以我們當然也把這個橋段放進去」，談起種種細節，程偉豪盡力為故事年代投入生活中的情懷與趣味。

上山下海，投影拍攝與水下攝影之技術探索

《池塘怪談》中，最關鍵的視覺效果，其中之一來自主角江小魚與同學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的車禍；之二則是江小魚墜入池塘中的水下攝影，在這兩處，程偉豪都有個別的技術探索可以分享。

拍攝車禍橋段，除了實際申請封鎖高速公路進行實景拍攝之外，導演也運用投影技術去完成車內戲的拍攝。所謂投影拍攝，是透過投影牆面取代實際背景，讓演員可以實際在投影環境中進行演出，也方便攝影機現場拍攝，不需要將特效完全留待後製處理。程偉豪談到，自己從《緝魂》就開始嘗試此技術，但在《池塘怪談》才能做到更接近國外技術的拍攝方式。

「我們還沒辦法做到像《曼達洛人》（The Mandalorian）那樣，可以現場直接根據攝影機視角調整投影畫面，但我們在這次已經可以先根據預定好的拍攝內容，請特效團隊對畫面做出調整：高架橋、高速道路、橋墩等等。特效團隊可以先把我要的模型跟光感調整好，也越來越接近國外最新的拍攝技術」，程偉豪提及，不管是拍攝時的安全考量，或是在創作上能有更完整的統一，這個拍攝技術是目前最好的選擇，也是讓他想要加強推廣的技術。

「這次的技術，用到原先提供給遊戲使用的Unreal引擎，它的即時運算能力非常厲害，可以做到與實景媲美的效果，我們用實景素材，再加上這個引擎補強修正」，程偉豪提到自己拍攝《緝魂》時碰到許多實拍素材運用的障礙（車輛大小、路況顛頗），這次透過新興技術改善拍攝效果，對技巧know-how的累積，是他自豪之處，他也相信，這是對台灣影視產業有相當助力的重要技術。

再談到水中攝影，程偉豪則表示，這要感謝台灣有非常專業的水中攝影師袁緒虎，有他的技術指導，讓拍攝可以順利完成。「很自然的是，不是每個演員都黯水性，虎哥（袁緒虎）的團隊知道如何注意現場的安全狀況，當然也包括演員訓練、深水池的硬體設備等等」，而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其實不是拍攝本身，而是水中攝影如何影響演員的表演狀況。

程偉豪提到，飾演主角江小魚的大鶴（林鶴軒）就要面對水中攝影的挑戰，水中攝影其實對演員的考驗比尋常想像來得更大，演員在表演過程中，必須負責注意身體適應狀況，還要及時提示救生員何時該帶自己離開水面，「每次下水，演員都要在深不見底的水池裡進行表演，過度換氣或是忘記換氣的狀況都會發生，這個心理壓力會不斷增加，虎哥後來也告訴我，參與水中攝影的演員，常在殺青結束後需要釋放情緒大哭，是很常見的事。」如何陪伴演員完成拍攝，也是程偉豪在《池塘怪談》中獲得的另一個寶貴經驗。

反求諸己，與青春再會後重新出發

談到《池塘怪談》的故事設計，程偉豪表示，自己原先設想的結局，其實與影集最終呈現的版本不太一樣，現在觀眾將會看到的結局，是在與魚丁糸討論之後，表現出與魚丁糸音樂更密切的聯結。「故事是在談友情、談背叛，魚丁糸表達的概念，其實是反過來用一種荒謬的方式，表達出主角為何需要對自身做出反省，或許友情會發展到現在的狀況，他也有一定的責任」，程偉豪提到，魚丁糸的表達中，含有一種「態度」或「立場」，讓他感到特別驚奇，也觸發他對情節設計的新想法。

談到影集拍攝與電影拍攝的最大不同，程偉豪表示，拍攝過程最大的差異，可能是拍攝時間的短少，但這次另外的趣味嘗試，就是能夠探索未來有意繼續探索的黑色喜劇路線，也透過這次類型多元的拼貼，找到早期創作短片時的趣味，包括影集中靈異、科幻、cult film元素的想像揉合，都是他能回頭探尋自己早期創作歷程的連結點。

「好像是第一次這樣坦白說，這些東西可能是對我個人情懷的滿足，也能回到自己拍短片的初心狀態。這種很屁、很荒謬的感覺，是我自己很喜歡的」，反省近期創作，程偉豪希望能再找回以往喜愛的幽默與詼諧風格，未來的喜劇創作已經在規劃安排，也讓觀眾們可再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