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大師課】動作設計|董瑋:動作慢下來的時候才是關鍵
編註:2018金馬影展首度開班的「金馬大師課」,邀請多位不同工種的重量級影人,傳授他們的創作秘方。放映週報特別針對幾堂課程做報導,與讀者分享精華。
談動作設計如何配合戲劇內涵,抓緊觀眾眼球;也談部門整合,實務運行中有哪些環節需要運籌帷幄,「2018金馬大師課」邀請知名香港動作指導董瑋,指導學員打開對「動作指導」一職的理解。董瑋曾以《紫雨風暴》、《七劍》兩度獲得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並曾參與《英雄本色》、《十月圍城》、《一個人的武林》……等等膾炙人口的精彩作品。他在現場暢談經驗,與學員分享動作指導背後的工作現實。
講座開頭,董瑋先提到自己對於職稱與職責的理解。外界常論動作指導是「武術指導」,就董瑋來看,武術指導一職並不精準,動作在電影中的意義常常不僅是講拳種、講劍術,大至搏命廝殺,小至情侶吵架之間的一個巴掌,其實都有「動作」,若只談「武術指導」,便是限縮對這個職稱的理解。
除此之外,香港電影產業環境與國外有別。董瑋提及,在香港擔任動作指導,常會需要自己擺機位,也會進行自己的初版剪輯,在國外則不可能參與鏡頭設計,甚至對劇本有一點點改動都要牽連廣大。這是兩邊工作環境的不同,在國外,如果有自己擺機位的權責,通常都會被掛上「第二組導演」(Second Unit Director)的頭銜。
「身為一個動作指導,你只有兩個選擇,要不就是盡力輔佐導演,要不就是請導演另請高明,你不可能越過自己的職責,因為電影只有一個導演。導演要負責的。」談到近年有人使用「動作導演」這個職稱,董瑋仍然認為,一個動作指導不應該擁有導演的權限,而是應該在動作設計的職責上盡好本分,並協助電影順利完成。
順著這個脈絡往下談,董瑋首先介紹的是身為一個動作指導,如何跟各部門互通有無。他說,製作現場常碰到的狀況是導演的想法超越現實,儘管導演擁有最終決定權,但是製作現場會有資金問題、演員檔期問題、場地租借問題,有時候就是沒辦法滿足導演對動作設計的想像,就算硬拍出來,也常是「兩頭不到岸」,錢燒了,但動作還是不好看。身為一個盡責的動作指導,這時就應該盡可能提出不同的想像,去刺激導演、跟導演心中的想像磨合。
在種種製作環境的限制中,動作指導最需要確認的就是安全問題。董瑋說,西方的製片環境嚴謹,在安全方面會有專責的保安人員(Security Supervisor),在現場針對可能產生問題的狀況,有隨時喊停的權力。在香港,通常沒有這種編制,那動作指導就必須站出來扮黑臉,不能鄉愿,不然大家通常只會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出來扛責任。他笑說,這種事是馬虎不得的,「以前外景在水裡面拍,其實比火更危險。副導演很慘,每個鏡頭拍完他都在數人,看有沒有少一個。」談笑中,也見到電影製作現場的種種艱難刻苦。
董瑋也提到,香港不似好萊塢,有大量搭景預算,以前往往是借實景拍攝,那與美術部門的合作就非常重要。進到一個租借場地中,時間都要算好,甚麼地方要爆破、甚麼地方要有假玻璃、甚麼地方的彈孔要被擋住,都要在拍攝開始前一步到位。常常場地只能從凌晨借到早上,如果布置時間花費太久,就會耽擱拍攝進度。而在CG成像盛行的當代,動作指導設計場面之餘,有時候則需要先提供視覺參考給CG部門,功課就變成自己要先拿相機來錄影,把基本的鏡位跟參考影像交給CG部門,兩方的溝通才會順利。
「沒有人會相信周潤發或劉德華電影開場五分鐘就死了,又不是每一部電影都是《阿飛正傳》,梁朝偉進來梳個頭髮就走了。」聊回到動作設計的本行,董瑋笑道,動作戲總是有一個規則存在,開頭怎麼開,結尾怎麼收,觀眾心裡都有底,重點是動作指導如何去引領觀眾,讓觀眾產生驚奇感。「當他們預備好要拿背包離場的時候,發現其實不是這樣,就覺得好玩,就繼續看下去。」
以他來看,一場動作戲的關鍵是背後的戲劇底蘊,他說,動作的存在是為了去服務(serve)背後的故事。一場戲開始,動作的速度太快,訊息量觀眾捕捉不到,關鍵反而是那些「動作慢下來的時候」。他舉例,《葉問》第一集,金山找來找葉問比武,你問觀眾他們打了哪些招,觀眾不一定記得,但大家都記得葉問的小孩在武打的停頓處,騎著三輪車出來叫爸爸,那個就是「張力」。
他進一步說,李安的《臥虎藏龍》,玉嬌龍打俞秀蓮,俞秀蓮滿心怒火,要舉大件兵器起來打,但舉不起來。那一個頓點就有細節,一場戲也就活了。對一個動作指導而言,如何去設計出這樣的細節是重要的,而重點就是要鑽研劇本,去理清後面脈絡。「比起問他們要怎麼打,反而是先問為什麼打?」董瑋提點,動作設計的精髓其實都藏在戲劇內涵當中。
講座最後,他有感時代進步,許多拍攝方法不斷往前走,但前人的努力卻讓現代的動作指導可以少走許多冤路,這是經驗與教訓的傳承。許多人會提他少年時與李小龍合作的往事,但他自承,當時年輕,沒想太多,很多感觸都是後來出現的。「以前有許多問題被克服了,都是前人的功勞。」董瑋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