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金馬】海島上,相異個體的交匯與共存——《海邊的生與死》導演越川道夫專訪
第三十屆東京影展的特別單元祭出「當代日本:日本電影的謬斯女神」單元,摘選安藤櫻、蒼井優、宮崎葵以及滿島光四位演員,每位各兩部主演作品。本單元的八部影片大多都已與台灣觀眾見面,唯由越川道夫導演、滿島光主演的《海邊的生與死》,即將在金馬影展進行台灣首映。
目前已有四部導演作品的越川道夫,入選本屆東京影展的作品除《海邊的生與死》之外,另有由井浦新主演的《等待第二十六個夜晚》(二十六夜待ち,Waiting for the Moon)。製片經驗豐富,作品多由文學改編,包括企劃作品《白河夜船》(2015,若木信吾)、《海的蓋子》(2015,豐島圭介),以及在東京影展放映的兩部新作,皆為以文學創作為本的改編作。
改編自日本著名作家夫妻檔島尾敏雄、島尾ミホ(Shimao Miho)的親生經歷,導演越川道夫縱橫兩人的戀情初始的往返書信,往後著作,編織而成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背景,發生在奄美大島的故事。由滿島光主演島尾ミホ的化身「都江」,永山絢斗扮演島尾敏雄的角色「阿朔」。在片中飾演奄美大島出身的角色,滿島光特別學習當地方言、特色歌謠,映後座談席間,滿島光笑言:「都江跟我本人非常像,好像在演自己!」純真爛漫又別具特色的魅力虜獲全場。
放映週報也特別在東京影展期間,借難得的短訪機會,請越川道夫導演分享《海邊的生與死》製作歷程。
——在您歷來製作、導演的作品中,常見由女性作為主要角色的安排。身為一個男性電影工作者,您如何貼近這些女性角色?
——越川道夫(以下簡稱越川):雖然我是一名男性導演,我其實並不認同由男性主導的父權社會結構。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我也的確會用男性的觀點看待事物。這其實不只是性別問題,而是社會上大多數的人都對這樣的傾向習以為常。所以在電影中,我希望可以反轉這樣的狀態。
以《海邊的生與死》來說,男主角阿朔在日本本島出生,女主角都江則在隸屬日本的一座小島長大,兩人的出身背景非常不同,這樣的背景差異對我而言是非常有象徵意義的。兩個角色相比而言,當然也有性別的差異,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則是,兩個成長經歷迥異、背景大相逕庭的人,該如何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環境中共存,一起生活?
——您也常常將文學改編成電影作品,《海邊的生與死》的製作源出為何?
——越川:我常常被許多故事吸引,雖然不一定都有機會改編成電影。我特別喜歡描述文化交融、相遇的故事。當我閱讀日本文學,或者以日本為背景的故事,也比較容易希望能以文化交匯為主題的文學改編成電影。這樣的主題是最吸引我的。
這是島尾敏雄、島尾ミホ夫婦的真實故事,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他們結婚生子,也都成為小說家。這是《海邊的生與死》劇中沒有呈現的部分。導演小栗康平的電影作品《死之棘》(1990)也是根據島尾敏雄的同名小說(1977,新潮社)改編而來,當年獲得坎城影展評審團特別獎。
不只是島尾敏雄的著作《死之棘》以他們自己的故事為原型,這對小說家夫妻也有更多關於自身以及那段時代的小說作品。《海邊的生與死》以他們的諸多著作為本而撰寫劇本。片中阿朔與都江用以傳情、交流的信件,則是島尾夫婦之間真實存在的信件往來。
——《海邊的生與死》全片在奄美大島拍攝,前期製作大約經歷多少時間?片中,在奄美大島長大的都江有不少以方言演出的戲,如何學習語言?以及女主角都江、小孩常常吟唱的歌謠?
——越川:真正製作籌備大約半年。不過,我非常年輕時就已經讀過島尾夫婦的作品,可能想要拍成電影的這個想法已經從非常久以前就扎根。
方言的部分我們其實沒有太多的時間準備。奄美大島還有一個更小的鄰島,光是這個小島的南北邊就說完全不同的方言。如今島上的小孩已經不會說方言了,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的老師都來自日本本島。還會說方言的當地人都非常年邁,超過八十歲以上,所以我們無法請這些長者到拍攝現場教學方言。老實說,這樣的方言已經快要消失了。
所以我們便請原著小說家島尾ミホ的兒子,攝影師島尾伸三協助。島尾伸三先生仍記得這些方言,也記得母親說方言的方式。我們請他用他所知的方言將劇本讀一遍,並且錄音,再讓永山絢斗、滿島光聽著錄音帶練習。由於住在島上的人也已經不會說電影中呈現的方言,這些居民如今也必須聽這些錄音帶學習自己的方言。
歌謠的部分,當我在撰寫劇本的時候,嘗試參考許多文獻資料來揣摩。但因為不僅是語言不同,歌唱的方法也非常不一樣,而另外找了歌手指導滿島光。
——片中的聲音設計也是一大亮點,呈現奄美大島的自然環境以及海浪聲響。請談談聲音設計的構思。
——越川:我希望電影能夠真實呈現我在奄美大島取材時仔細聆聽到的聲音。對電影來說,有些聲音元素可以加深故事的情緒,例如片中聽到海浪的聲音、鳥的聲音,這些聲音可能會讓敘事情緒更加明顯。但我刻意避免這樣的做法。其實,這些聲音真的都是我自己在島上生活的經驗。包括鳥叫、蛙鳴,在島上是到處都聽得見的。這些聲音放在電影中,可能會有某些特別的效果,但在真實生活中也是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刻意安排這些聲音出現。
我常常跟聲音設計師說,青蛙不會因為我們在拍電影而特別為這個故事發出聲音,青蛙只是很單純地在鳴叫而已。但或許觀眾會注意到,當都江在屋子的外廊唱歌時,貓頭鷹、青蛙好像都在跟她一起歌唱。這不是我們特別剪接的,而是拍攝時自然發生,不管拍了多少次,這些生物都好像要跟她合唱,這對我而言簡直就是個奇蹟!當唱完歌之後,他們就各自離開,做自己的事去了。
島上的生命都各自存在。這也再次呼應的我想表達的主題,這些獨立的生命體,如何在同一個環境共存?一起生活?
——《海邊的生與死》即將在金馬影展放映,有什麼話想跟台灣的觀眾說?
——越川:我非常高興也很期待《海邊的生與死》跟台灣的觀眾見面。其實台灣跟奄美大島很近,可能比日本距離奄美大島還近,也很有歷史淵源。台灣的觀眾聽到電影中的聲音,或許也會有親切感。
台灣是一個包容許多不同文化的地方,我覺得台灣也是一個能讓來自不同成長背景的人共存的島嶼。因此我非常期待台灣的觀眾對這部電影有什麼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