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自由靈魂的背水一戰:專訪《海蒂不分類》導演鄔珊瑪柏楚、攝影指導司凡徹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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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08

第18屆台北電影節「國際新導演競賽」於7月5日晚間揭曉競賽結果,德國、蒙古合製的《海蒂不分類》(Don’t Look at Me that Way)拿下首獎「最佳影片獎」,本片由蒙古裔德國導演鄔珊瑪柏楚(Uisenma Borchu)自編自導自演,並透過優雅綺情且散發奇幻意味的手法,在各個不同的角色中,織入導演從四歲移民東德以來遭遇的種種文化衝擊,以及她對德國女性身份認同的觀察感觸。在台北電影節與「歌德學院」的安排下,導演鄔珊瑪與她的攝影指導兼夫婿司凡徹那(Sven Zellner)在頒獎典禮當天上午接受《放映週報》專訪,我們除了請導演分享他在片中拋出的種種女性問題,透過導演分享也才知道,本片當初是在眾人都不看好,處處籌資碰壁之下,以極低預算的方式背水一戰完成拍攝。

頒獎典禮上,評審團主席陳英雄與影展主席李屏賓共同揭曉首獎與60萬元台幣獎金得主,鄔珊瑪導演在台上哽咽地感謝評審,她說:「你們不知道這對我們而言是多大的禮物。」她的先生在台下靜靜地湊上攝影席,站在台灣媒體記者們的後面搶拍著愛妻得獎的風采,是當天晚會中比電影還要動人的一幕。下為《放映週報》與鄔珊瑪柏楚、司凡徹那的訪談紀要。

您初次執導長片便挑戰自編自導自演,相較於編導與表演,您比較喜歡扮演哪一個角色?

鄔珊瑪(下稱鄔):如你所說,我把自己內在所有的想法、感覺、甚至內省,全部寫進劇本裡,書寫的過程是很私密的。開拍前我就有很強烈的預感,知道自己會去演海蒂,因為我自己就是黑髮黃皮膚、具備了所有最適合演出海蒂的條件。但當電影真的開拍,我才瞭解到當一個演員和我想像的完全不同,演員與攝影機之間有著很強烈的張力。但在鏡頭前面我反而覺得自己很自由自在,沒有任何阻隔或侷限,走過這些過程之後,不論是編導或是演出,兩者都是我很喜歡的創作方式。

您在映後座談提到本片有大量即興演出,而且自己對攝影師有很大的信任,想必這一份信任感背後有深厚的基礎,可否聊聊兩人怎麼開始合作?

鄔:身為導演,我認為即興演出是成就這部電影很重要的一環,我的確透過執導與編劇等角色在《海蒂不分類》放入許多個人性格,但在鏡頭前演出,讓我更能夠直接掌握電影詮釋方向,不用經過演員轉譯,對導演而言是種優勢。但在前製期工作人員之間的確需要充分信賴,才能嘗試即興。雖然我們可以透過選角尋找適合的演員,但是就算她認為自己再認識角色,「按照劇本走」還是比即興簡單的多,即興需要演員完全瞭解他人,卸下自己的防備,是非常高強度的工作。

而和我之所以找到和我搭檔演出的演員卡崔娜(Catrina Stemmer),因為我們的小孩都念同一所幼稚園,認識與相處過之後,我覺得卡崔娜很適合當演員,所以問她要不要參與演出。我們聊了很多,其實卡崔娜可能比我更瞭解海蒂,我也常覺得自己就像劇中伊娃的角色:反應慢、不太敢發表意見,像是這種安靜、順從男人的個性,這種社會的歸馴應該是許多女性的共同成長經驗。

司凡(下稱司):我也認為即興是這部電影很重要的元素。但拍片前大家認為她自導自演是不可能的,但因為籌資過程不順,整體預算非常有限,她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開拍之前,導演也非常擔心,但開拍之後導演發現自己可以作到完全的掌控。例如以片中的一場酒吧戲為例,鏡頭前飾演伊娃父親的Josef Bierbichler在德國的是一位知名演員,身為一個沒沒無名的導演,她若躲在鏡頭後面,可能無法「導得動」這位演員,但身兼主角讓她和這位前輩處於同一位置上,溝通於是變得容易。除此之外,卡崔娜本人其實很害羞、很容易臉紅的,很多人覺得她這樣根本無法演電影,但是導演親自和她和她一起演戲,讓她在鏡頭前自在很多。

我跟導演過去已經一起拍了多支紀錄片,而在生活中我們也是夫妻,還一起生了一個小孩,彼此非常瞭解與互相信任。比較困擾的是在拍攝期間,導演百分之百地變身成為了海蒂,連在生活中也是海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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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曾表示自己所想描繪的海蒂,是一個常常下意識反抗社會規範的人。但她最後卻還是難逃一死,透過這個安排,您是否想藉此暗示女性的絕對自由是不可得的,或女性的性向和情慾完全自主是不存在的?

鄔:你可以這樣去解讀,我有時也會湧現這樣的感觸。即便是在德國這個大家認為自由民主風氣盛行的地方,我們在現實生活中仍然還是會被各式既有框架給限制住,無法擁有絕對的自由。我想要透過這部電影討論這件事。是故在透視海蒂這個角色時,她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我們可以像她一樣在生活中為所欲為,可是這樣的人會被孤立、無法融入社會的。

相對之下,你也可以選擇像劇中伊娃那樣逆來順受地過生活,但伊娃永遠無法真正地瞭解自己,可相對之下她就不會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身為女人,我很想知道自己以後會發展成怎樣的人?十年後會怎樣不知道,但希望可以不再擔心經濟問題,不用再煩惱很多事。無論如何,至少我可以利用在拍片的自由時空中,在裡面選擇當一個像海蒂那樣自由自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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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導演拍片最難的就是找到資金完成創作,請導演談談本片的籌資過程。

鄔:這是我在電視電影學院的畢業作品,原本來自學校的基金林林總總加起來共有兩萬五千歐元(合約90萬台幣),原本我們還可以像學校申請一筆畢業製作的經費,但開拍前學校以此片「不夠商業、自導自演風險太大、太多性愛、題材太前衛、且太女性主義」等理由決定撤回經費,當時距離開拍只剩一個月,我非常沮喪,因為我不能付劇組薪水了,但大家都堅守崗位,告訴我你一定可以拍的很棒,所以我們就用很小的劇組把片子完成。

司:我們當時也曾經是過向其他可能的影視機構尋求資金,但接受到的回應多半還是認為這部片子太前衛、太女性,觀眾可能吃不消。由於德國的創作者多半都沒什麼錢,所以我們沒有投入自己的金錢,但我們投入大量的時間與勞力,在拍片的時候因為沒有收入,經濟上也有極大壓力,但我們非常想把它拍出來,便還是完成了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