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導演菲利浦慕勒 Philippe Muyl 談新作《夜鶯》
深受台灣觀眾喜愛的法國片《蝴蝶》(Le Papillon, 2002)導演菲利浦慕勒(Philippe Muyl),繼上次2009年來台宣傳《微笑馬戲團》(Magique!)再度來訪,這一次帶著他的新片《夜鶯》來到新北市電影節。《夜鶯》是《中法電影合拍協議》簽署所拍攝的第二部電影,第一部是王小帥的《我十一》,法國團隊在其中主要參與後製工作。這次的《夜鶯》是由法國導演菲利浦慕勒所編導的中國故事。在新北市電影節之前,《夜鶯》已經在法國電影節放映過,記者媒體都給予很好的評價,導演倒是覺得意外,因為原本擔心西方人對中國的普遍印象較為負面,但沒想到觀眾反應與票房都非常好。
圖:《夜鶯》導演菲利浦穆勒。 攝影/王念英
《夜鶯》契機源於台灣的轟動 長駐中國寫出中國版《蝴蝶》
當提到為什麼會接手這個計劃時,導演說其實源頭來自台灣。2004年《蝴蝶》因在台灣的上映大受歡迎,跟著在中國也造成轟動。2009年一位中國的製片開始跟他接觸洽談合作,想拍一部像《蝴蝶》的電影。接著下來協議簽署之後,又有法國製片加入,共同討論後,希望能由法國導演來拍攝一部中國電影。《夜鶯》也就此成型。
《夜鶯》的故事架構和《蝴蝶》十分相近,也是描述老人與孩子的旅程,在這段過程中,兩人都分別經歷許多的轉變。在《夜鶯》裡,我們看到歷經現代社會轉變的中國家庭。爸媽(分別由秦昊與李小冉飾)各自忙於工作,分身乏術,只好託爺爺朱志根(李保田飾)照顧放假的小孫女任幸(楊心儀飾),但此時爺爺卻正準備回到老家廣西陽朔,讓陪伴了自己十八年即將老去的夜鶯(實際上夜鶯壽命只有三年,但導演說這不是一部寫實的電影),在過世的老伴墳前歌唱飛翔。小孫女雖然不情願,也只好跟著爺爺踏上尋根之旅。
這段從北京到廣西,大城市到農村的旅程改變了許多事,包括家人的關係,以及小女孩的自我成長等等。這些都可以看出這位法國導演對中國社會的用心觀察。在籌拍與拍攝本片期間,菲利浦慕勒在中國住了兩年多,這段時間他一面學習中文,一面寫劇本。由於故事的文化背景對導演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在這之前對中國也並不了解,因此寫劇本時,需要做很多研究,並與中國人接觸,了解他們的心理狀態,不斷地討論、來回的修正。過程中他也去了很多地方旅行,來認識中國的山水,同時也看水墨畫,體會風景的意境。他同時參考一些中國電影,認識了曾演出《菊豆》、《有話好好說》的中國一級男演員李保田,他看了《蝴蝶》好多次,非常受感動,有此連結,讓兩人溝通非常容易。
《夜鶯》凸顯現代化中國裡的世代情感斷裂
除了故事架構相似,《夜鶯》與《蝴蝶》這兩部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電影,有著共同的主題,就是轉變。以《夜鶯》的小女孩任幸而言,是對外在世界感知的轉變;對爺爺來說,則父子關係的轉變;對爸媽來說,是兩人之間相處的轉變。
導演也借由這些轉變來凸顯中國當前經濟快速發展下,世代間情感嚴重的斷裂。人們為了工作從外地遷徙到大都市,被現代科技包圍長大的孩子,拿著智慧型手機、平板電腦,和祖父輩,以及他們傳統的農村生活方式,有著巨大的隔閡。片中的小孫女任幸,就像任何一個現代的孩子,對於數位的視聽經驗感到十分自在,但一到進入大自然,看到水牛的那一剎那,竟然驚恐地尖叫,因為她看到了那陌生的真實世界。這段充滿意外與驚險的旅程,遠離城市繁華,走進山林與農村,又因迷路而露宿山洞,然而,一路上的崎嶇險境卻讓小女孩開始親近大自然,看世界也有了不同的眼光。當爺爺要她回去時,她竟然百般不願地說:「我就像只小鳥,關我的籠子打開了,我一下子就飛了出去。」這段話也隱約透露著導演對中國社會的深切感受。
對離開家鄉來到大都市工作的爺爺來說,更能深刻地體會像鳥兒自由飛翔的可貴。當年為了讓兒子上大學,離開了老家,獨自到北京工作,甚至當妻子病危時,也無法趕回去見她最後一面。而這趟從北京到陽朔的尋根之旅,除了是為實現當年對妻子的承諾,也是他自己經過半輩子的漂流,回到自己的家鄉終老的願望。而導演選擇擁有以桂林山水甲天下聞名的廣西作為他的故鄉,是因為走遍了中國的好山好水,最後落腳在廣西時,被這裡鄉野質樸的氣息給吸引住,桂林的梯田、三江侗族的程陽侗寨風雨橋,陽朔的農村等等,比起其他熱門觀光景點,例如雲南等地方,較不那麼商業化。特別是在陽朔,起伏的小山,江面上的小船,船上的捕魚人,像極了導演喜愛的中國水墨畫風景。於是就決定把爺爺的故鄉選在廣西。在拍攝手法上,也反映了導演的美學愛好,畫面構圖刻意呈現如畫的風景,旨在體現中國山水畫的寫意,在連綿起伏的高山峽谷,瞭望秀麗壯闊的自然景觀,山水之間的人,顯得分外渺小。
作品多以小孩眼光看世界 向小觀眾述說現代童話
菲利浦慕勒之前的作品包括《微笑馬戲團》、《蝴蝶》 、《我的小牛與總統》(La Vache et le président)等影片,其主要角色都是孩子,而這部《夜鶯》也是變化社會中的都市小孩。他們雖然來自不同的社會文化與家庭背景,但似乎有著共同點,就是一種我們都曾有過,童年時期特有的敏銳眼光,是一種很清新、充滿想像力、未經世事,卻對外在世界充滿好奇求知的感受力。許多創作者都在作品中處理他們自己的童年回憶,試圖回到那創作靈動的最初。以電影來說,有法國導演楚浮的《四百擊》、台灣導演侯孝賢的《童年往事》,大陸導演王小帥的《我十一》,都有強烈的自傳色彩。而菲利浦慕勒也表示,他創作的這些故事也非完全虛構,但不自覺多少有些自傳成分。不過,他也強調自己的電影並非寫實片,而是給孩子看的童話故事,當然他也同意孩子天真的提問非常有趣,比起大人更來的直覺不掩飾。不過,孩子與大自然的題材或許都只是美學上的選擇。他也並不認為一定要回去造訪童年時光去尋找靈感,事實上,他已經開始構思下一部片,或許不會再拍兒童電影,但還是對家庭的題材感興趣,如回憶父母的愛情故事。
寓情於曲:歌唱是穆勒作品的重要元素
因為先前作品都有著非寫實的夢幻色彩,便選擇用形式化的方式表達角色的內心,特別是歌曲的形式。如《蝴蝶》裡小女孩哼唱Edith Piaf 的〈L'Hymne à l'amour〉表達對愛的渴望,《微笑馬戲團》更是全片以音樂劇的形式,訴說角色心情。而《夜鶯》裡聽見的則是鳥叫聲,導演想藉由鳥兒來象徵天與地的溝通者,是一種具有靈性、能傳達人類無法訴說的情感媒介。如讓夜鶯在過世的太太墳前鳴唱,以及在片子結尾的時候,原本不會叫的鳥兒終於學會唱歌,讓情感疏離的家人,也學會了愛與交流。
最後,導演對《夜鶯》短時間內無法與台灣觀眾見面表示遺憾,由於有中國資金與演員的參與,因此仍被視為大陸片,必須配合抽籤才能在台上映。這次,多虧了新北市電影節的邀約放映,台灣觀眾才能有一睹《夜鶯》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