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已經夠複雜誇張了,怎麼拍的完?」──香港獨立導演雲翔談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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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以自製自編自導的「情慾經典三部曲」《無野之城》、《永久居留》、《安非他命》打響名號的香港獨立導演雲翔,在本週帶著兩部近年新作《愛很爛》、《遊》來台,於「同中求慾──雲翔作品影展」中和喜好香港獨立電影的觀眾見面。

與台北越來越深的緣分  意外的個人作品展

雲翔的作品作品多半致力刻劃男同志的情與慾,不論劇情元素或影像呈現,一直有著特立獨行的強烈風格,今年芝加哥國際影展更頒發「Q Hugo」卓越貢獻獎,表彰雲翔長期以來以藝術創作為LGBT多元性別族群作出的貢獻,這個獎來的突然,讓他感到十分驚喜。而「同中求慾」其實也是一項驚喜,雲翔解釋道,2012年完成的《愛很爛》其實原定於去年上映,但因為遲遲無法電檢,所以才延至今年與最新作品《遊》一同登台,而光點台北便向雲翔提出舉辦個人作品展的構想,讓他感到十分驚喜。他表示,他和台北的緣分一直很深,前三部電影都曾在台北電影節放映,而當時的策展人游惠貞還大讚雲翔是「台北電影節之子」,他和台北的緣分也越來越多,導演打趣的說,「說不定哪天我就搬過來住了。」

資深IT業影癡半路出家   大師美學內化為創作DNA

其實雲翔並非科班出身,他在從事電影創作前,曾於IT界工作超過20年,在40歲過後,才在人生跑道上轉了大彎,毅然決然投身電影。問起當初是何種契機為他打開電影之門,雲翔表示自己其實早在IT業工作時便大量接觸電影,在職場生涯裡電影便是他排解時間的首選,常常下了班之後便到出租店帶回至少三部電影,打發一整晚的時間,而當時他受歐洲電影的影響極深。至於讓他改變人生方向的,則是他自幼深愛的祖母,雲翔為分擔家計早早便投入職場,後來也小有成就,曾擁有自己的公司,旁人可能認為他在其中游刃有餘,可以自得其樂,「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的感覺從來沒好過。」但是祖母的過世讓他真正開始思考「人,究竟要怎麼活完剩下的生命。」因此他辭去工作,毅然決然移民澳洲希望從那邊開始探索人生的下一個目標,有天他發現「我一直不快樂,因為我一直在實現別人的夢想,而非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在他心中,他自認知道,文學和音樂是他的夢想,因而便選擇了創作這條路。

但為何獨獨選擇了電影作為創作媒介,他表示,當初在思索方向時,就曾想過以寫小說為業,但他認為,現在願意花時間看書的人少了,他過去也曾做過出版,知道寫完一本書放到架上,能被人看到的機會十分低。而他十分喜歡電影,認識的朋友之中也有不少電影工作者,於是便選擇拍電影。除此之外,他也認為劇情長片九十分鐘上下的長度是最適合說故事的篇幅,「他能讓人有足夠的耐心看完一則故事,也有足夠的時間表達故事的深邃。」也因為所需的時間較短,大家也可能更願意接觸自己的作品,也能很快地從作品中認識他是什麼樣的人。

在創作風格上,雲翔自認受到歐洲電影影響極深。「我甚至認為只有歐洲的電影才算電影,商業電影都是譁眾取寵的商品。」而影響他最大的三位大師是義大利導演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英國導演格林納威(Peter Greenaway)、以及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雲翔認為影響他最深的首推帕索里尼,例如他在《安非他命》設計了一段畫面,讓男主角穿著精神病患的束縛衣在高架橋上奔跑。影片拍完後某天,他重看帕索里尼的三部曲時竟發現,《安》之中卡夫卡的容貌、姿態,竟然和片中小男孩奔跑的畫面極為神似,他這才發現大師作品對他的影響已經成為到潛意識的一部份。

從人生取材  衝撞固有道德疆界

雲翔的作品一向在題材與拍攝方式上,都勇於衝撞社會的道德價值,大膽觸碰華人社會中不討喜的題材。他的創作取材來源,一向多半取自自身與朋友的人生經歷,以及社會現象,例如《愛很爛》便是取材自香港近年的六個重大社會事件。雲翔表示,他不喜歡虛構的劇情,「我們的人生已經夠複雜、夠誇張了,電影並沒有把人生的全部給拍出來,從我們人生中取材,就已經拍不完了」他說。因而,當年輕影人問到他如何尋找靈感,他總告訴他們有這個問題表示他活的不夠,不如去多認識新的人,嘗試新的生活,去新的地方,就會有新的故事,「沒有真正去活過的話,虛構的故事也不真實,沒有它的靈魂。」對於他而言,他的故事多半起於一場戲,他再從這裡擴散到整部電影,因而,他不少的作品都是由某一場景開始,再接近結束時,又回到同一場戲。

九十分鐘只說一個故事太可惜

而這次雲翔亮相的兩部新作《愛很爛》與《遊》都是由多篇故事組合而成,《愛很爛》以類似多線敘事的手法雜錯交織六段不盡如人願的愛情故事,《遊》則類似短片集,各個故事各自獨立,由心理醫師扮演串起六段故事的說書人,講述六段受生命、愛情、親情苦難折磨而抑鬱的人生歷程。兩部影片與其頭三部作品的敘事方式大不相同,對於這樣創作方向的改變,他解釋道,自己的電影在敘事方式上並沒有一定的形式,這次的《愛很爛》與《遊》的故事由多篇故事組合而成,只恰好是形式上的適合如此呈現,他的處女作《無野之城》也算是集結多個故事的電影,只是有個棒球隊作為每個角色間最大的交集。對他而言,他總將每一次拍片都將其視為最後一次機會,難免因此有點貪心,認為只講一個故事太可惜了,總希望能夠在九十分鐘之內盡可能的多講一些。他也認為商業片總要求故事需要慢慢鋪陳醞釀,是過度低估觀眾的能力,在戲院中觀眾的專注力極高,導演只需扼要地呈現情節,觀眾自有能力理解劇情發展,他強調自己的作品一向簡潔精煉,從沒有一句多餘台詞。

無法結合的愛情、至深的親情、以及對死亡思索等母題,一向是雲翔作品的核心。在《愛很爛》裡,導演將其對愛情憧憬與挫折矛盾情結推到了頂點,他表示片頭語片尾出現的兩段文字便代表了他對於愛情的看法,雖然在愛裡常常無法盡如人意,但我們卻又永遠渴望愛情,為愛情而活,這就是人生荒謬有趣之處,而這部電影便是為所有曾經在愛中受過傷的人而拍。

《遊》則是導演對於死亡探索的高點,訴求「不求活得轟轟烈烈,只求死得匪夷所思」,劇中各段故事的角色不分異性戀、同性戀,都因愛情受挫或是人生中不同的挫折磨難而陷入抑鬱,選擇自我了斷,離奇手法刺激觀眾反思角色背後的內心煎熬。《遊》在畫面經營上展現比以往更大的藝術企圖,全片更以英文發音,於外蒙古、香港、德國、荷蘭、澳洲等多國取景,期望獲得更多國際觀眾的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