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島女力全開，台灣電影下一步！ ──「聚焦國片女性創作」講座紀實
2012女性影展於上週六9/26特地為「寶島女力」單元舉辦導讀座談，邀請多位學者與影人聚焦討論國片女性創作。當深度廣度美學兼具的《金孫》，遇上真實暖心卻也椎心動人的《夢想美髮店》；當作品喜獲入圍第47屆金鐘獎四大要獎的周旭薇導演，遇上入圍2012 華語紀錄片節競賽片的曾文珍導演；當2012女性影展的「寶島女力」單元，遇上學才兼備的重量級影人對談，會迸發什麼樣的火花呢？請見本篇座談紀實。
◎ 與談人簡介：
陳儒修 老師（以下簡稱，陳）
2012女性影展國內評審召集人、國立政治大學廣播電視學系副教授
周旭薇（以下簡稱，周）
2012年女性影展入圍作品《金孫》導演
曾文珍（以下簡稱，曾）
2012年女性影展入圍作品《夢想美髮店》導演
陳：我曾經擔任過第三屆女性影展的策展人，時間過得很快，女性影展一轉眼就19屆了，其實我很為女性影展感到非常驕傲，在沒有正式的團隊編制也沒有常駐的資金來源的情況下能夠運作的這麼久。很有榮幸能在這邊跟大家介紹今年的國片單元「寶島女力」，自覺滿幸運的是，今年能夠收到女性影展邀請，擔任國片單元的選片評審，看到這一年來許多台灣深耕許久的女性創作人還有不少優秀新銳導演的精彩作品，真的能她們身上感受到台灣的生命力。
簡單跟大家介紹一下除了我之外的兩位共同與談人。周旭薇導演執導了今年受到許多影展入圍肯定的《金孫》，最近還入圍了金鐘獎，相信大家對她並不陌生。第二位是文珍導演，在今年入選的《夢想美髮店》中，她花了兩年的時間把幾位外籍配偶來到台灣的生命故事給記錄下來。我想請問兩位導演，就整個大環境來講，從09年海角七號大賣過後，台灣國片似乎也開始起飛。這個復甦的能量，是不是也帶到女性創作中，或者所謂台灣電影的復興，是不是也讓台灣的女性創作者有更多的可能性呢？
曾文珍導演心目中的「寶島女力＆台灣電影下一步」
▲曾文珍導演今年入選「寶島女力」單元的《夢想美髮店》劇照
曾：我在唸大學的時候，就參加過女性影展，知道女性影展可以從屬於母性的創作體材出發，去看更多的多元性和寬容度。如果大家對電影的發展有些了解，過去一段時間的大環境裡，大家可能比較少能看到女性的創作，更少人會去關注由生理女性觀點出發的創作，然後隨著時代再轉變，女性創作慢慢有被看見，我們也開始找到用創作和當代思潮對話的方法。
女性影展是一個沒有資源補助的單位，每年都是在很多志工參與，靠幾個工作人員辛苦支撐，在台灣現在有大大小小的影展，女性影展的存在在這樣的大環境裡，他的意義又是什麼？請大家一起先思考看看。
就我個人看來，女性影展的可貴之處在於，它提供沒有資源的年輕創作者一個可以容納新的觀點，且不因為影像工法而畫地自限的發聲平台，像我個人也是從女性影展開始慢慢拍記錄片，累積我的創作和經驗，到後來有機會去拍劇情長片，我也一直在尋找一些新的可能性，現在更有一個電影輔導金的計畫在進行當中…
不曉得各位有沒有觀察到，台灣的電影環境在這兩年內也有很大的變化。台灣近年有越來越多大型的商業製作出現，而在電影規畫策劃的過程裡面，我們也有去想，我們在做的到底是華語電影，還是具有所謂國際性的電影？當華語電影從中國開始行銷到世界，台灣電影在華語電影的一席之地又在哪裡？
大家可以再想想，這幾年從台灣到香港都賣座的，是怎樣的電影？其中一個很大的共通性就在於情感。像《海角七號》、《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翻滾吧！阿信》，這幾片的票房實力在於，我們找到了一個成熟的影像語彙，可以藉此用情感來跟觀眾對話的。我相信這兩塊是來自於像女性影展這樣的平台，讓創作生手可以發表作品累積實力，然後她就慢慢可以去駕馭大規模、精準的製作。
另外還有部分的賣座電影，靠的是在台灣電視圈比較資深的導演和編劇，他們知道觀眾的口味，所以他們改行作電影的時候，更能捕捉到觀眾的市場所在。我相信台灣的電影市場確實是有在進步的，現在就連企業都願意出面資助拍攝記錄片，政府部門也有補助。
大概在十幾年前，第一屆記錄片雙年展舉辦的時候，還沒有太多人知道紀錄片是什麼。後來隔了幾年，當我拿著攝影機，會有人笑著問我：「來拍紀錄片的喔？」，這就是一種很踏實的感動。經過這些年的努力，我也開始慢慢體會到，紀錄片逐漸能夠走進戲院，而且也能夠累積出一些票房。從生命上的共同經驗出發，在台灣這一塊土地上，就是這些小小的情感認同，在比較成熟的時機衝了上來。觀眾能夠進到戲院看電影，並且嘗試不同的片型，就可以有更多的片量與主題，所以包括我個人在內，我們的創作也是一直在往前進的。
周旭薇導演心目中的「寶島女力＆台灣電影下一步」
▲周旭薇導演今年入選「寶島女力」單元的《金孫》劇照
周：其實我覺得，我不太能用我的觀念來談論國片的狀況，我一直把我自己定位為電影圈的邊緣人物。我家最親愛的女兒說，你是「最資深的新人」，除了這個頭銜，我還給自己的另外一個頭銜是「業餘中的專業」。
個人是受過專業的相關學術訓練，但我覺得在台灣拍片實在沒有辦法專業起來，所以我把自己調整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創作起來就很有樂趣，也就是說，我雖然是業餘，但一定會給你最專業的東西，這真的就是我很自我的心路歷程。所以國片風光了嗎？起飛了嗎？我不知道，可能需要多聽聽其他老師的想法。
我想分享的是，去年在拍戲的時候有個現象讓我非常訝異，我找不到工作人員，製片和副導都找不到。我知道我不是太有名，但後來我到處打聽，好像大家都找不到需要的人手。美術的道具組員還要其他的戲卡位軋戲。這真的代表國片起飛了嘛？我不知道。國片相關的工作很多，但是尋找人才的部分依然有些困難。事實上，國片的票房真的有比往年多，但因為我還是處在一個不是非常主流的位置上，女性影展的存在，提供了身為女性的創作者的我一個穩定的舞台，所以我真的很感謝女性影展選了我的片子，也給我支持。
2012女性影展「寶島女力，無畏無懼」
陳：今年女性影展「寶島女力」單元的入選影片大概可以分為五類。首先是實驗片的類型，像是今年入選的《永劫回歸》或者《金海黑海》都是。實驗片導演會在創作時試圖擺脫掉主流的影像書寫方式。而這兩部作品，女性導演都透過自己的身體經驗、生命歷程反思屬於女性或更超脫的生命意義。難能可貴的是，兩片導演都是學生，在她們身上彷彿可以看見台灣女性影像創作的未來。
▲郭笑芸《愛的黑海》劇照
「寶島女力」單元中另外一個很重要的部分是以家暴為主題的紀錄片，分別是《超越愛》跟《愛的黑海》，這兩部作品呈現了這個重要議題截然不同的面向。《愛的黑海》對家暴案例中的目睹兒，觸及到的是關於面對家暴時深層的內心感受，難免讓人覺得沉重，卻更能從此明白為何家暴是必須被正視的。《超越愛》呈現到的，觸及受到家暴的婦女們如何自救，藉由互助團體（supportive group）提供的女性培力和互助成長空間，跨越過去的傷害，這些受暴者也開始慢慢能承受不堪回首的往事，這段真實故事很有正向能量。
第三類是女性的生命故事，《女書回生》、《叫我女王》、《夢想美髮店》等。這些在台灣或在中國的草根女性身影，可能是鋼管女郎，可能是新移民，也可能是一段曾經真切活過的女性壓迫歷史，透過記錄片的形式，讓導演們說出這些故事。
第四類是關於懷孕和生小孩的議題，《金孫》和《我的懷孕夢》兩部電影都加入了比較廣泛的議題性，可從中看到社會歷史、文化上認同探索的價值呈現，也因為都和小孩相關，呼應到關於未來想像的思考空間。
《讓靈魂回家》和《好國好民》都是比較大的格局、廣闊的國族認同視野，來呈現出女性和歷史與國家的關係。胡台麗老師透過《讓靈魂回家》詳實地紀錄下原住民祖靈的文化脈絡。《好國好民》，則觸碰了在台灣這個環境中很難去探討的政治認同和意識型態主題，看完更是覺得本應嚴肅的主題在來自陳麗貴導演的細膩女性觀點裡，帶開更豐富的人文眼界。這兩部作品能夠出現在女性影展，更證明女性影展和台灣創作影像的女性們都逐步擴大了議題關注的層面，變得更加多元。
這些電影之外，其實有部片子很困擾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去談論它。《家豢》簡直無法被歸類，他將所有的家國認同、性別認同、親子認同都吸納進入僅僅十五分鐘左右的故事裡頭，議題的沉重性自然不在話下，而能把這些自身關注的議題討論透過鏡頭和故事講述出來，這位導演的功夫更是了得，是非常不簡單的作品。請大家有興趣一定要看看。
▲《家豢》以短短十五分鐘的篇幅，探討多重層次的認同議題
女性影展就是多樣化的呈現，我們可以看到時代、歷史、社會、文化。不得不再說，女性影展沒有常態編制的運作，卻可以走過十九年的光陰，更重要的是，透過台灣女性的作品帶出了這麼多主題，也可以跟其他不一樣的作品互相對話，視野越走越寬廣，這是相當值得鼓勵和肯定的成就。
我想接著就請兩位導演分享一下自己今年參加女性影展入選觀眾票選競賽的作品，還有您看過這次寶島女力單元的作品值得推薦的呢？
曾：這次我想先推薦的是《叫我女王》這部片子，如果大家有機會進去戲院裡面看，導演透過主角身為鋼管女郎的生命故事確實有打破傳統男女分工的概念，嘟嘟在外賺錢，先生在家裡帶小孩也是，平易近人的影像裡頭，小夫妻有小夫妻的辛苦與幸福。另外一方面，鋼管女郎這樣的工作在他人眼中看來或許是輕浮的，但在這部片子裡可以看見她的生命力和她，她跳脫了燈紅酒綠裡面的無奈，他有非常專業、有力量的一面，導演處理細膩動人，看完簡直肅然起敬。
▲《叫我女王》描述鋼管女郎的真實生命故事
另外我還很喜歡一部片子，是《衣些事情》，他在片中拍攝服裝設計的學生，我當年其實很嚮往這個工作，看完這片子也是打開了我的視野。我自己有在教書，乍看之下，我的學生常常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幹麻。不過當我看完這部片子，我知道如果台灣學生都像這樣，台灣一定充滿希望。他們對服裝設計非常有熱情有興趣，會去把它呈現出來，不管最後是往哪個志向發展，卻都可以看到年輕人對生命和興趣的熱忱，非常有勵志性。
▲講述年輕人設計夢的《衣些事情》劇照
這兩部推薦的片子，在現在這樣一個漸行愁困的年代，真的很需要被看見，看完還會有種相互取暖的感覺。我在自己的《夢想美髮店》記錄一位外籍配偶，她跟我說，為了在這個島嶼上生存，就算生活費再拮据，每天都還是要存下一百塊錢來，一百塊有三十塊教育基金，五十塊要當水電費等等。如果是在台北市生活的話，隨便一杯咖啡大概都要一百塊錢啊……。
所以每當遇到困難，我都會想起我的拍攝對象，他們很認真地在面對生存這件事情，或許是在這樣的境遇裡才會知道，原來所謂幸福常常是被比較出來的。從這樣的體會中，我會思考關於知足的意義，也覺得應該更要盡自己的能力，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周：這些年來，我的創作都會投件到女性影展，直到女性影展今年十九年了，也面對到該思考如何轉型，現在大大小小的影展很多，女性影展又應該怎樣找到定位？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女性主義的思想在女性影展入選的電影裡面是明確的，這也是女性影展存在的起源，慢慢到後來會發現，在主流創做市場中也開始有女性創作者發跡。這幾年下來，女性主義已經從口號從信念慢慢潛移默化到對就業、家暴、歧視、親子等議題的關注，這些主題在女性影展中已經樹立特色，而且在主流市場也不常被討論被看見。
當聽到陳儒修老師剛剛把今年「寶島女力」分類的時候，發現了台灣國片很有意思的特色和觀察，這就是一種創作的題材，也是女性的位置。關於女性的種種，已經離開了從個人出發的私密觀點，關注的格局擴大了，能看見的主題也越來越宏大。今年女性影展的寶島女力單元有很多族群的認同，國族的認同，去年還有生態環保的專題，個人直覺以為女性影展的片子沒有在追求商業主流的收入，但它們卻有一些深層的東西，在其他影展絕對找不到。有太多來自不同文化，但屬於女性共同經驗的東西，這就是女性影展很特殊的地方，也希望能繼續發揚。
今年女性影展我想先特別推薦《愛的黑海》這部紀錄片，我和郭笑芸導演之前就認識，三四年前我們兩個一起在處理家暴議題的作品，我那時候在拍的劇情片叫《家好月圓》，是一個亡母回魂致使家中天翻地覆的鬼故事寓言短篇，當時我對家暴想要深入了解，就看了她當時的作品《最遙遠的愛》，處理到為何明明身在同一個家庭裡相愛，卻仍感受傷，她當時就告訴我她已經有在追蹤家暴目睹兒的心情。
我覺得《愛的黑海》這部作品很厲害的地方是，導演拍攝記錄這些家暴目睹兒時，能讓受訪者在鏡頭前很自然、放鬆，也捕捉了他們到從目睹家暴一路走來，學會面對彼此的關係，然後逐漸懂得調適的心路歷程。《愛的黑海》拍攝了許多個案，有的孩子已經長大，有的變成情緒障礙，有的藉由創作發洩自己，可從中看到許多不同的生命面向，內涵慢慢堆積、越來越厚。《愛的黑海》真的很值得推薦，看完之後，你想要問的問題比絕對比想像還要多，我個人會很想參加導演出席映後座談會的場次。
另外我推薦《我的懷孕夢》，他一看就知道是非常輕鬆有趣的作品，不需要成見，簡簡單單可以感受到它的訴求，片中兩位積極參與伴侶法推動的女同志，用很不理論倡議型的方法，身體力行。我覺得他們一層一層的去看到懷孕這件事的意義，其中一個比較MAN的女同志要穿孕婦裝，進而衍伸出相關的性別對話。這部片用有趣輕鬆的方式，把這個從懷孕到成家的議題凸顯出來，慢慢探討到生孩子到底還是一件社會的事。
▲《我的懷孕夢》探討女同志成家生育的問題
另外我想介紹的是《好國好民》，陳麗貴導演是一個非常資深的導演，他沒有讓年輕人缺席，找到了不同年齡層的公民來談論台灣，用直接坦白的去切入國家認同的問題，也相信他拍了很久，這部片子也很推薦給大家看。
另外，還有一位新銳女導演，我覺得大家應該要注意，她叫詹德璐，陳儒修老師推薦的《家豢》就是她的作品，今年女性影展還有另外一部也有入選，《無聲啜飲流憶的春秋》實驗性很強，影像很優美，喜歡看實驗片一定要鎖定。
至於我的作品《金孫》當然推薦大家來看，當初我拍這片受到很多質疑就是說，因為這是一個電視電影的case，不過我是用大螢幕電影語言的思考，所以我希望《金孫》能用大螢幕被看見，也確實很多東西都是希望觀眾在大螢幕上才看得見的。我真的很希望大家都能進戲院來捧場。
這幾年在女性議題關注上的累積，讓我放入很多的消化過的東西，有位看過《金孫》的朋友告訴我，每一部電影都在圍繞著母親的主題，但他不覺得《金孫》是在講母親，它其實在講台灣。它有較多開放性，希望讓大家在觀影時找到樂趣，攝影光影顏色上我都有小小安排，讓大家能看見看電影的細節與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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