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山》:底層少年的美國夢
美國資深媒體人芭芭拉.艾倫瑞克(Barbara Ehrenreich)2001年所著的報導文學《我在底層的生活:當專欄作家化身為女服務生》(左岸文化,2010)中曾經向讀者揭露美國社會底層生活的艱難,讓我們看到以女服務生工作維生,幾乎無法餬口,也因為無法湊到租屋的訂金,反而只能以租金更貴卻不用押金的廉價旅館作為棲身之處,一連串經濟上的惡性循環,讓深處美國社會底層的人們幾乎永無翻身之日。而他們的孩子呢?在這樣的環境下,又面對了什麼成長課題?
即將於本週五在數位頻道「日舞頻道」獨家播映的美國紀錄片《富山》將帶觀眾進入美國中部鄉村貧窮白人家庭之中,看到三位正值青春期卻一無所有的主人翁──安得魯、哈雷、與阿帕契──如何面對他們的人生。
「美國夢」是個令人心神嚮往,卻也被商業媒體與電影公司操作到俗爛的概念,這種出身卑微白手起家、只要肯做就會成功的故事,一面扮演著激勵人心的心靈雞湯──例如歐普拉的奮鬥歷程,或是《當幸福來敲門》、《攻其不備》的勵志真人真事;卻又同時卻也被新自由主義下的既得利益者,用以為被所壓迫的人們描繪出一幅美好的假象──例如《穿著Prada的惡魔》。只有剝除所有商業包裝後,我們才能夠好好審視21世紀下的美國人,是否還有作夢的機會。
作為一部獨立製作的紀錄片,我認為獲得去年獲得日舞影展評審團大獎得主的《富山》從這一點出發,站在美國社會底層,以溫和的方式點出美國M型化社會之中長期以來的矛盾:人人都希望成功,但一無所有的他們,真的有希望找到人生的出路嗎?本片的重點不在於對體制提出嚴厲批判,而是將視角放在人的身上,以感性的角度讓觀眾思考和同理貧窮生活的困境。
本片在幾個選材上都很成功。片名來自於拍攝地的地名,卻和鏡頭下人們生活的處境產生極大的矛盾,這個片名也可以代表著美國對外給人富足樂業的社會形象,但再一次,影片的拍攝對象打破了此刻板印象,揭露了主流社會所迴避的陰暗角落。而本片三個角色的選擇非常優秀(是的,紀錄片在拍攝對象的挑選是需要精心設計的)。他們各自有生活上的複雜問題,有人家庭破碎(後來會發現背後的原因竟是一個更令人絕望的原因),有人則在單親家庭中與眾多兄弟姊妹爭寵,有人的家庭連棲身之處都沒有,只能不停搬家,他們的交集是無法改變的貧窮,以及與他人之間強烈的疏離與孤寂。另一方面,從他們分別的性格與際遇觀察可以發現,這三個少年分別站在從樂觀到絕望組成的光譜上,三個很平均的位置。同樣面對一無所有的困境,有人想像未來的能力因而被扼殺,但也有人對未來抱持樂觀,持續尋找出路。
本片導演崔西.德羅茲.特拉古(Tracy Droz Tragos)和副導演兼攝影師安德魯.帕勒摩(Andrew Droz Palermo)的視覺風格可以讓人感覺的到他們對拍攝對象的溫暖關愛,卻不流於濫情,而他的敘事並不刻意強調、也不迴避生活的殘酷,也有意識的不帶任何道德批判。只是靜靜跟少年們身邊,扮演讓人信任的聆聽者,有時又像是一個親近的長輩,細細的看著這些他們如何在生命中衝撞、受傷,看著這一切,不時再加上和家人的訪談,讓他們生活處境的資訊,以及家人對少年們的關係更加充足。
剛看影片時,我曾覺得導演的視角與他不帶批判的態度,意味著他們太過於認同被攝者,但越往後看,越覺得他們在做的,是希望忠實紀錄下這些青少年生活在這樣困頓環境下的經驗,以及試圖透過鏡頭對他們某些看似不合乎社會規範的行徑的凝視,思索其背後到底來自於什麼樣的成長創傷。而他們讓觀眾一起同理、體驗被攝者的生活,並把判斷的工作留給觀眾,讓我們思考,如果我們如他們般一無所有,我們是否還有作夢的能力,期待有一天夢想終將實現?還是我們根本就不知道有「作夢」這個選項?
日舞頻道提供的影片資料中寫到,「富山」原是一個富饒的礦城,但卻像台灣的九份與猴侗一樣,隨著礦產枯竭而沒落,每年美國國慶日富山都會在遊樂園舉行拍賣,以破紀錄天價販售餡派籌措國慶煙火的經費。遊樂園內歡樂各種遊樂設施傳達出的美好氣氛,以及主持人豪氣對遊客所說的「在富山,錢一向不是問題。」對照當地的真實處境,顯得猶如一場遙遠而模糊的夢。
---
《富山》將於1月23日晚上10:00在數位頻道「日舞頻道」獨家播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