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2012年，留戀《不散》

又到了全球各地要煙火四射的跨年時候。會跟著巨大人群擠到煙火施放地的（年輕）人們，應該是對於生命中偶而興起的特別絢爛時刻有所執迷。不論是台北101的一柱擎天，或是香港維多利亞港的眾樓齊發，看著煙火開啟新的一年，有一種對生命的樂觀，忘掉過去，望向煙花似錦的明天。

2012年是充滿紛擾的一年。也許過去幾年的台灣都是如此，但是今年似乎更甚。不論是國內外經濟低迷，社會對立不安，全球極端氣候愈見惡劣，還有荒誕的末日預言，都使得即將在年夜全台普放的煙火還未升天已顯得異常刺眼。尤其台灣才剛剛經歷去年一整年十分不健康的建國百年徹年狂歡，這個跨年夜似乎更值得以安靜的心情，送別要離開的一年。

不看煙火要看什麼？當然是看電影！

當眼睛的視線可以從跨年夜似乎唯一合法的觀看對象解放出來後，想像在2012年12月31日晚上可以選一部電影來陪伴，跨過這個年，成為充滿心靈挑逗的尋索過程。

要看哪一部電影跨年？這已經不是2012年才有權利限定的選擇了。除非獨處，或是家人有著同樣不好熱鬧的心境，這甚至不是確實可以在跨年夜做到的事。但是，即便只是在心中開始召喚過去曾經喜愛的每一部電影，就已經讓這個跨年充滿期待。

看《日出》？

穆瑙1927年的默片經典。簡單的墮落與救贖的故事，以黑白的光影，將一時受都市女引誘預謀害妻子的農夫內心的掙扎、之後的懺悔以及重得妻子的狂喜深刻呈現。這部回到電影最原始的視覺語言的影片，在跨年夜可以讓我重溫人性的本善終會戰勝諸惡的信念，以片末代表希望與新生的日出光芒來照別2012年…。

看《2001太空漫遊》？

史丹利庫柏力克1968年對未來世界的科幻想像。當外太空旅行已經能夠如伴著藍色多瑙河圓舞曲起舞般輕盈順暢，人類的科技發展必然已是達到高峰。愈往宇宙深處推進的探索之旅，太空人的孤獨愈深，只能與電腦對話的生活，最後連生命也遭劫。極度緩慢的敘事裡，太空船在毫無邊際的宇宙裡航行，主宰一切的是一塊無人能解的神祕黑石板。地球的文明已經在十一年前飛越了庫伯力克的2001年，但是我們還沒有真正理解影片的寓意，依然以回到未來的航線，不停往2001年飛去。這是每年都值得重看一次的先知影片。

不過，我想我應該會看《不散》。

蔡明亮2003年的懷舊傑作。一個行動不便的戲院收票女，在老戲院歇業的最後一天，拖著沈重的步伐，帶觀眾到戲院大放映廳與各角落巡禮。蔡明亮以這部影片告別舊式大戲院所象徵的一切美好過去。片尾姚莉的歌曲〈留戀〉，在旁沱大雨中響起，濃得化不開的懷舊情緒在影片結束後依然流連不去。

蔡明亮導演當時應該想不到，十年後的今天，除了二輪戲院紛紛歇業外，傳統的電影膠卷放映已被數位取代。2012年正是電影膠卷放映機走入歷史的一年。多少不捨，就讓蔡明亮的《不散》在這個年末陪我留戀。

（本文作者林文淇為國立中央大學英文系專任教授）